时间旅行
(上)
时间在2014年7月17日,我亲眼看到那个男人用一块帕子捂在女孩的口鼻处,然后褪下了她的衣服,我只看了一分钟,就通过手表按下了返回,我的脑袋乱作一团。
耳边有模拟自然环境的虫鸣声,平日里吹在身上令人舒爽的风也不再让人感到清凉。
我的工作是体验集团设计出来的时间旅行器,我在想一开始我只把目标锁定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工作的任务只是要写出时间旅行的体验和反馈,可是我的心变得很沉重,像有千斤的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悲伤压抑。
2110年,公司规定,时间旅行不得擅自改变过去的重大事件,产品的开发目的只是为了让客户体验过去一百年前人的生活,它仅仅是一项高端的娱乐活动。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如果我因为这个女孩触犯公司的条例,会不会就此失去了我走后门得来的工作。现在的工作市场竞争如此激烈,我不会还没成功就业,就因为自己这颗躁动的心而先失业吧?
如果不能得到这份工作,时间旅行仅有九次的机会,此前我已经用了四次。是否要更换目标人物,我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知什么时候同项目组的爱莎进了我的办公室,她好整以暇的盯着我。
“你的目标人物怎么样?”她开口问道。
“我很后悔一开始自己只盯一个目标的决定”我用不能再丧的语气看着她说道。
“当初我和史蒂芬劝过你,你却不信邪,早就告诉你,你这样做很可能会对目标产生特殊的感情,违反公司的初衷。”爱莎哂道。
“我以为我选了一个在一百年前极为普通的女孩子,观察她的生活,不会对我产生丝毫影响,现在看来你……和史蒂芬是对的。”我声音已经小的似乎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把爱莎悄悄的拉到角落里,“如果是一百年前,一个女性被强奸了之后,一般情况下她会做什么?”
“你现在问的是你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还是和你的目标人物有关系,如果和她有关,我劝你慎重。”爱莎的毒舌果真日益精进。
“爱莎,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回答我就好。”
“要么自杀,要么自强吧……”
我一头黑线的看着爱莎,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跑出了我的办公室。
还有仅剩的5次机会,在英雄情结的助燃下,我决定先去看看几年之后的女孩怎么样了。
任意选了一个时间点,2016年6月1日,她坐在一个公园里,盯着一本书在认真的看着,比之前见过的时候更胖了,我已经有些认不出她了。
我装作晨练过后疲惫的人敞开手脚坐在她的身旁,状似无意的问她,“小姑娘,你看的什么书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很警惕的模样。一看就是防备心很重的样子。
“我有个妹妹跟你一样大的。”继续套近乎。
“我在看民法。”之前一直没有仔细听过她的声音,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很是好听。
“你看民法干嘛?你还是个学生?”真的不能再尴尬的尴尬。
“我在附近公司上班。”声音依然很清冷。
然后她的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将书装进书包,步伐很轻的离开了。看背影很是孤独,和我第一次见她时有了许多不同。
好像身上有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即使和人沟通也只是因为礼貌的原因。
那件事对她有哪些影响,我还没有弄清。
很感谢自己活在一百年以后,很感谢有物理阉割这回事。
第6次,2017年11月7日,我把地点定位在了她的家,做好了好死不死的准备,如果和她见面了,我就和她交代清楚。
我知道她一定急需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即使有着未知的担忧和恐惧。
然而当天是工作日,她可能去上班了,桌子上摆了厚厚的一摞书,我去看发现全是关于法律的。
还有一个粉红色的本子,我漫不经心的打开看,发现是本日记。
2016年3月30日/星期三/阴
今天背书的内容没有那么多,相信我自己,可以考上政法大学的。
别人不信任你确实是致命的伤害,为什么不信我的话?那是事实,为什么全都觉得荒唐,那我到底算什么?可笑是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漠不关心,我恨他们,相关的不相关的我都恨。
2016年4月7日/星期四/阴
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心里很慌张,急匆匆的做事,却没有停下来仔细的规划,我不敢想,因为自己总是会犹豫不决,所以我就抛下了那些思虑,表面上似乎好了些,但是心里还是像缠绕的丝线,不能解开,我害怕自己的未来。
我尽力的抓住可能的机会,但也许这样做也只是在掩盖着我的失去,现在不工作始终要工作的,可是却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非常的不懂事,这样的话自己说了也会不开心。现在我以为我抓住的是机会,或许他日它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我真的很累,很怕,在夜里睡不好觉,一切事情的发生我只是真切的知道,却无力阻止。荒唐的年华里许过的残忍愿望,可笑的实现,然而并不是全部,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样的没心没肺,才会希望自己面对那样的事情,无力挽回,无力更改,唯有期盼命运有转机。
我知道我抓住的不过是砂砾,可是时间回不到以前,即使平庸,即使不满意,但是好过现在。大一或之前,那个时候的幸福再难以触碰。我不知道心想是不是就能事成?但是如果有下一秒,我希望自己已经化作尘土。如果不能,就这样活下去,只是是努力的活下去。
2016年5月12日/星期四/晴
八年前,汶川大地震,不知道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也在努力地活着,其实如果可以交换,我也宁愿自己遭受的是一场不可抗的自然灾害,人的心太丑恶,贪婪无知,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撕得粉碎,世界给我的太少,我已经被孤绝地抛弃在人流里。
2016年5月27日/星期五/阴
今天是星期五,好累,一会睡了,太疲劳,难受的不止是心,希望一切会好。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一切按照预设,终究都会实现。
2016年12月16日/星期五/晴
看新闻,死亡好像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我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了,我不可选择。只有走完这条路,以前的时光太平静太让人怀念。可是我犯了很大的错,不然命运为什么这么惩罚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可是我再也无法让时间停下来,停在温暖的那刻。
我愿意化成尘土,没有来生,结束这世界的残忍。那些事情我要把它们通通埋葬,伴随着我的死亡,再也不会发生。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终,事情的始末会浮出,时间会给予我纯洁和庄重。
我的心一窒,她不会死了吧?
(下)
2018年8月22日,我出现在了她家的一楼,朝着楼梯上走去,听到她的房间里传来放声大哭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她,但不确定为什么工作日她会在家。
我推开门,她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我,我叹口气,“齐加加,我是来帮你的。”
她抽噎着,面上的表情疑惑。
和两年前相比,她已经变得很瘦,甚至瘦的让人心疼。我竟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以前被臃肿的身形给遮掩了。
我抱住她,拍着她的头,“我是曦光,来自未来,我可以帮你。”
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说出如此惊人的话,她仍是头埋在我的身前。
过了很久,“真的吗?”
“我知道说出这件事会让你很难受,但我看到在2014年7月17日,你被人迷奸。”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继续说道,“2016年12月16日,你写了一封类似遗书的文字,应该是想过自杀。”
她起身,去拿书架上的日记本,翻到最后的那几页,确实如我所说,2016年12月16日的日记,是她的那篇“遗书”。
我问她,“你怎么了?”
暑热的天气里,她似乎感到很冷,身体发抖,“我是不是又病了?我竟然看到一个人……在跟我说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一切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我用手撑在她的肩膀上,“你有癔症,和你母亲的关系也不好。”
前几次的时候我看到过她和她的母亲争吵,全是怨怼对方的恶毒话语。
“你不是我的幻觉?我没有疯掉?”她喃喃着。
我直视她的眼睛,想让她相信这的确不是幻觉。
她的情绪很激动,终于嘶哑的问我,“你可以回到过去吗?帮我…..让我不要发生那样的事……”
我点头。
“那你回到2009年,让我不要生病,告诉我在该做一件事的时间就要去做那件事,认真学习,考试,不要让自己休学,休学也千万不要回到安城。”她近乎崩溃的说着。
我在想,她可能还是以为现在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幻觉。
我摇头,“我不能回到2009年,因为时间旅行器只能回到一百年前。不过我可以回到事发前的那段时间,提醒你离开。但你要跟我尽可能详细的描述,在什么时间节点是最合适的。”
她只是哭,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在哪,眼睛无神的望着已经染上污渍的白色墙壁,我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丝力量。
郊区的空气洁净,墙壁已经有些斑驳,虽然是白色,但泛着微微的黄。
阳光刺目灼热,似乎可以在玻璃窗上烧一个洞。
她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着,我看到消息来源上写着紧急联系人,我猜可能是她的妈妈,有没有去找工作?
但她没有去回,只是注视着墙壁。
她开始说过去的事情,可语气空洞的就像一个破碎的玩偶。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2013年,我停药恢复了正常女孩的模样,暑假从S市回安城,可是我不能停药,病情反复,那些混混一定是见到过我瘦的样子,我休了一年的学,本该是大二的上学期,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2014年五月份的时候,我在S市,可是却任性的一定要回安城。
七月份之前,我妈有好几次把钥匙忘在门上,在我洗澡的时候不拉上客厅的帘子,我很生气,和她争吵过,可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七月开始,每天夜里我总感觉有一双恶心的手在抚摸我,有一种陌生的疼痛,持续了两个星期,我还没有跟我妈说,可是心里极度害怕和恐惧。
我觉得我被性侵了,我告诉了我的朋友,她却说,那只是鬼压床。
可是每天夜里,急促的冲撞,意识模糊前的挣扎,我全都记得,不只一个人,是好几个不同的男人,在将醒时我看到过他们的背影。
我不敢睡觉,我提出和我妈一起睡,她却因此和我吵架,我体会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孤立无援。第一次有这种感受的时候,我还记得在睡梦中我的腿很疼,我被捂着嘴,被从后面按着,可是每天夜里都会发生,我还没开始交过男朋友,绝不可能一直自己去做这样的梦。
持续了一个多月,我感觉我快要崩溃了,我甚至在晚上穿两条长裤睡觉,可还是阻止不了这件恶心的事情。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希望我怀孕了,这样我就可以报警,这件可怕的事到那时就会结束。
我每天神经变得很紧张,凌晨被惊醒的时候就再也睡不着,情绪崩溃。
8月10号,我终于对我妈说了这件事,我以为她会相信我,可她却觉得我病了,我当时就想着我再也没有办法了,我要爬到十楼,然后跳下去,这样我就一定会死了。不用这么屈辱的活着。
可是我终究惜命,不敢跳下去,我只想选择我能接受的方式死去。跳楼太可怕了。后来的每个夜晚更加的让人难以承受,可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过关于这种事情的体验。我想我是每天夜里吸入了什么,那些男人问我一些可耻的问题,我精疲力竭,可好像还是一直在说话,身体里好像有被针之类的东西刺入又拔出的感觉,可我还是一个学生,没有足够的钱,我不能去做医院去相关的机构做检查,证明自己。
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摆脱这件事,我想我要去学法律,开始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我妈觉得我变得自律,可那不是自律,那完全是被逼的,是自救。我再也不是一个干净的人,那些人对我做了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在笔记本上写,WHAT DO YOU MEAN THAT HAPPEN TO ME?我意识到,除非你真正活着,不然没有人是安全的。我要自寻庇护,直到我有能力和这件丑陋的事抗衡,可是我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亲情,因为比起恨这些人渣,我更恨不信我的父母。没有人相信在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几年,我变得越来越封闭,晚上睡觉手会抱在胸前,凌晨的天空是什么模样我每天都能体会,别人从我身后经过,我会害怕的发抖。情绪高度紧张,没有办法和人沟通,我毕业了,工作了,可是和人的交流越来越困难,因为从心底我只想把自己隔绝起来。
我艰难的应付我的工作,终于在6月份离职了。我每天夜里睡不着,还太年轻就必须长大。我想我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可这条路太艰难,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这些可怕的记忆直到我死以前都会在我的睡梦中缠着我。
我听她说着,心里也渐渐变得沉重。因为我知道她说的事情确实发生过,不管结局如何,我一定会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