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梦
警局审讯室幽暗的灯光下,那名女犯让审问她的马警官越来越没了兴致。
曹扬,是那个女性嫌疑人的名字,她身姿纤瘦,穿着灰色裹身制服,白白的花边领口浸染着鲜红的血渍,这表示,行凶没多久她就被捕了。
不过奇怪的是,她手里,紧紧抱着个本子不放。
逮捕曹扬后,警方也没能将她手中的本子抢过来。
“你还是不说话?!!”马警官对她吼着。持续了两个小时的审问,她一句话没说。
“曹扬!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个女人?”马警官将张华的照片拿在手里,用力甩向曹扬。
据目击者称,这个名叫张华的女人被曹杨从她所在的7楼的家的阳台扔了下来,而在那之前张华已经被曹杨捅了五刀,经鉴定,第一刀,在心脏的位置,刀子进入身体后没有立刻拔出,行凶者把死者的心脏搅动了一圈之后才拔出来,这导致死者的心脏解剖后看起来破碎不堪,可见她死的极其痛苦,第一刀即毙命。而后面的四刀,集中在了死者的腹部,是行凶者杀人后的宣泄举动。
曹扬若无其事的抬了抬头,以她隐晦的一撇,扫视着审讯室的一切,对面是眼神充满戾气的马警官和坐着的四眼记录员,他们身后两名小警卫,光秃秃的审讯桌,紧闭着的门,无不表示她的世界已渐渐走向尽头。
而她自己,仍保持沉默。
警官向身旁的一名警察命令:“催一下检测报告。”
“你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不管你到底有没有病,或是疯了,你都难逃制裁,所有的证据都已经很明显的说明了你杀人的事实!”
曹扬咳嗽了一声,但仍不语。
许久,精神鉴定科有了结果。
曹扬自知精神状态一定不会是正常的,她认定自己早就已经疯了,如果她有精神分裂的症状,她完全可以减刑,甚至以后都可以在疯人院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一切正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马警官略带讥讽。
“什么?”曹扬惊讶,为什么会是正常的?她明明已变成失去理智、杀人如麻的魔鬼,为什么精神鉴定结果仍是正常的?她本就应该是精神分裂的疯子!
可是疯子,不会知道自己是疯子。范鲲在疯的时候被四五个护工抓进疯人院,他的挣扎也并不是要为自我澄清,不过是感觉疯人院不好,护工是限制他的自由罢了。
她在视梦仪上看了范鲲的梦,并改了他的梦,他把范鲲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他疯的很彻底、很直接,而曹扬,连做疯子的权力都没有。
“你终于开口了?!”马警官瞬间涨了气势,嚣张的叫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有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杀人是因为心理不正常?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这陪你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证明你是一个精神病,然后你可以无罪释放?”
曹扬又接着沉默。
“曹教授,你是正常的,你根本就没有病,现在就算你不说话,我们还是会根据现场的所有资料指证你谋杀,根本不需要你给出什么理由,你的结局也只是,死刑,”马警官饮了一口茶水,镇定自己的情绪,“只是执行早晚的事,只有你死,才能赎罪。”
曹扬低头看着手里的本子,此时欲言又止。她想说她是天才,没有人知道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为何,也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那个本子有着怎样的意味。
只有她自己明白,没有疯掉,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本子内所记载的东西,她的心血,视梦仪,这个一直以来作为愿望而努力的证明,让她回到了初心的状态。
不过今后永远也不再需要有人理解了。
“你家可是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你是想表现出自己疯了而刻意把家里弄得那么乱吗?”马警官又接着说,“从张华那边证人的口供里我们还知道你杀了你丈夫。我们把你家那具骨架送去化验了,如果证实那是你丈夫,那你又背负了一条人命。”
“不是一条,而是十条。”曹扬轻轻的开口,生音低的诡异,听着让人脊背发凉,“我是第一个,妈妈是第二个,爸爸是第三个,吴先是第四个,,,”
很遗憾,曹扬至今也是受害者,她甚至分析过自己目前心态的成因,养父养母把她当成工具、玩物,虽然没有亲手杀了他们,但她脑子里早已盘算过无数次他们死亡的场景,只不过吴先,也就是她的丈夫,很意外的替她了结了那两位的性命。这姑且可以认作丈夫爱过她,但张华的出现,也让她和丈夫的关系走向了尽头,面对丈夫的背叛,他把丈夫拿去做了实验,完成了视梦仪。
“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疯话,先记下来。”马警官轻声提醒着坐在他身旁的记录员。
“黄经理是第五个,范鲲是第六个,黄杰是第七个,林楠是第八个,张华是第九个,”
黄经理,黄杰的父亲,吴先公司的销售,曹扬利用他完成了改梦,她设计了梦中梦,让黄经理自认他们交媾过,进而要挟他,最终逼迫他自杀。范鲲是曹杨的好学生,可曹扬没能控制窥探的欲望,一直干扰着范鲲的生活,她把他弄疯了。黄杰和林楠这对年轻人是曹扬情绪的牺牲品,她把对周遭的仇视、虚假、套路、伪善、腐化统统强加给了公子哥黄杰和被动冷酷的林楠。
她,好像把一切都招了。
“你,”曹扬双眸瞪着马警官,“是第十个。”
“简直荒唐。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马警官见曹扬说出了话忙想趁着时机让她多说一些。
可她说完这些名字以后,摇了摇头,再一次陷入沉默。之后,她时而仰头、闭目,像是冥想,时而继续摇头,接下来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我看她好像真的疯了,要不带她再去测试一下吧。”一旁的记录员向马警官说着。
“我不觉得她仅仅是疯了,她似乎藏着很多事情的样子,也罢,这么问下去也不是办法,”马警官回答着,“小张,小赵你们把她带过去再做一次检查。”
曹扬在离开之前,把手中的那本手记放到了坐过的椅子上,轻轻地随着那两名警察出去了。
她已经放弃了紧抓的一切。
记录员看到本子,把它拿给了马警官。马警官随意的翻了翻这个本子的内容。
让他搞不懂,里面全是乱糟糟的写写画画,还夹杂了不知道多少门专业的学问。看不懂,本子里的公式有什么意义?本子里画的机器模型又是什么?里面每一页都有很显眼的‘梦’字,又是为什么?
马警官唯一了解的是,曹扬教授这个人,在学术上有点小作为。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记录员问着马警官。
“你见过一个冷艳女子当了大学教授的吗?”
曹扬离开审问室不久,警局里便响了一阵枪声。
她在即将进入精神检测的诊疗室前一刻,对护送的两名警察反抗,在差一点就把一名警察掐死的状态,另一名警察将她击毙。
一个月后。
“真是不爽,那曹教授说的那两个学生:林楠和黄杰,尸体被找到了,全都碎了还扔到了两个垃圾桶里,相隔两公里!”
“但她说的那个范鲲并没有死啊?而是进了附近的精神病院。”
“你们快打住,别说了,要是相信了她的话,那我岂不是下一个会死的?”马警官叮嘱着张、赵两位警察,“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丈夫,自己的学生一个疯了两个被杀了,还杀了小三,更可疑的是强暴她的那个人还自杀了,这些相关于曹扬的案子完全无厘头。能确认的是她死有余辜。”
“那个廖秘书最后怎么样了?”
廖秘书曾和黄经理一同去曹扬家中寻找吴先的下落,也因此造成了黄经理的死亡,他们不知觉的吃下了吴先的肉,被曹扬下药入睡,廖秘书醒后黄经理已自杀,他听信了曹扬的话,认为黄经理是对曹扬施暴的恶行暴露,所以走向了绝路。
“他接管了曹扬丈夫的古董生意,不过逻辑上来说,他也有可能是曹扬的同谋,那个时候极有可能是两人串通好把黄经理给害了的。”小张和小赵讨论着。
“不要光看表面,如果按你们想的,那他们的动机呢?现在这个无厘头的案子没办法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所有相关的人疯的疯死的死,不过主犯必是曹教授无疑,其他也不需要再管了。她最后还想挣扎,不过还是混了个早死早超生。这个案子,我宣布,结案。”马警官悠扬的谈吐着。
“马警官,这是在曹扬家里发现的那个酷似本子里描绘的机器的残骸。技术人员已经修复过,但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记录员翻览着这个案子的几个重要物证。
“哦?”
“请问要不要再调查看看?”
“这个东西就先交给我吧。”
马警官将那修复过的机器残骸拿回自己的住处,并对着曹扬的手记进行研究。
又在一个月后,马警官身边的人相继离去,包括警署的工作人员,所以也包括小张、小赵还有记录员。
再过了一个月,马警官彻底疯掉了。
是丑恶,还是现实。没人知道事情的原委。
马警官疯掉的那天,晚风透过窗口,吹过书桌上的那本手记,页面随风卷起,颤颤巍巍的停顿在了曹扬所写的文字页:
梦的根本并没有实际意义,但执念于梦,有可能带来至高的成就,又或者是极致的罪恶。
断点,走偏,扭曲。
均是在执着于梦的时候,受到了外界影响的结果。
也许我对视梦仪的执念,让我没有忘记初心,但,那必然存在于个人梦想之路的并与其背道而驰的因素,对抗它们,战胜它们,也成为了我执拗的直接诱因。
每个失败者大概都经历过这样的阻碍,这也是人本能的弱点。身为人,无论活至如今的过程满意与否,体会过至深的恶后,看万物都已不再重要。
因此明了了,这一刻起,就是下个梦的起始,是开始执着的过程。
晚风继续吹拂,书页又随之卷动,发出嘶嘶声响。
曹扬仿佛还在用隐晦的一瞥,看着这一切,并在黄泉之中冷笑着。
哼哼,哼,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