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猫
昨天写阿狗的故事,是杜撰的。
今天写阿猫的故事,却是真的。
阿猫是他母亲和前夫生的儿子,在他的生父病逝后,她的母亲带着他和他妹妹改嫁给我家隔壁的一个光棍。
那个时候他才三、四岁,因为家穷,加上是外面来的孩子,尽管他跟继父姓,村里人还是个个都歧视他。
农村的劣根性到现在还有,越是贫穷的村,那些村民越是互踩得厉害,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差,心里反而暗暗高兴。
几十年前的农村和现在并没什么不同,只要家穷,都是受欺负的,我家比较穷,我从小就自卑,也受了很多苦、很多气,他家甚至比我家还穷,他受的苦可想而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阿猫很早就很懂事了,帮家里干农活是自然的事,他很能吃苦,无论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做得很好。
尽管他如此优秀,还是免不了被欺负、嘲笑、打压……原因只有一个:他家太穷了。
阿猫这个绰号就是被欺负他的人取的,因为他瘦瘦小小的,身手却很敏捷,因为他太矮小,人们经常看不见他的人,但却总能感觉他的眼睛在发光。
“和野猫一样的!”于是他就被叫做阿猫。
农村的花名(就是绰号)实在太多了,我被叫做大番薯,估计是说我比较笨、比较蠢的意思,相对而言,被叫“阿猫”反而能突出了他的优点。
我比阿猫大四五岁,因为我的母亲觉得他们一大家子比较辛苦(他母亲后面又生了三个女儿),就经常去帮他们干一些杂活,在农忙过后带着他的母亲一起去打零工,因此两家比较熟络,但我和阿猫却很少讲话。
我是沉默型的,他也是沉默型的。
一天,放学后我看见村里几个男孩围着他,其中一个推搡着他:“你不是我们村的,滚回你的地方去。”我远远站着,知道他被欺负了,但不敢前去帮忙。
一次被推到在地上,他站了起来,又被推倒,又站起来,如此反复多次,也不知道多了多久,也许是那帮男孩觉得无聊了,其中一个就说“不好玩,他癞皮狗来的,走咯!”接着便一哄而散。
留在原地的阿猫拍拍身上的尘土,背起书包,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永远记住了他当时的眼神,真真和猫一样的,就这样定定地看了你一眼,没有悲喜,就像习以为常的样子。
相反,这一眼让我觉得难过,让我对自己的冷漠和怯弱痛苦不已。
我一向自诩为“女侠”,路见不平不是应该拔刀相助的吗?
何况,他和我弟弟差不多,难道,当姐姐的不是应该帮助弟弟的吗?
或者,因为虚荣心作祟,我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和他太熟?
我低下头来,只觉得脸颊发烫……
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直到回看着他走进他的家门。
此后不久,我便去镇上读初中,偶尔听说他的成绩很好。有时候周末我骑自行车回来,在村口碰着他在外面赶着牛回来,我们对望一眼,我便飞快地踩着自行车,逃似的回家去了。
又过了好几年,我考上大学到外地读书,后面听说他考了一所985,此后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7年前,我回家过年,听父亲说阿猫当上了经理,开了辆奔驰回来,非常漂亮,村里都轰动了。
父亲的话音刚落,只见阿猫提着两箱水果笑盈盈地走过来,他是来看望我的母亲的。
我见到他,微笑地点点头。等大家围坐下来,还是他主动开口了:“听说你回家当公务员了”。我点点头,他看着我说:“挺好的”。我问他:“你呢?”“我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他回答。“你也挺好的 。”我说。
此后听说他每年都去看望我的母亲。
在村里建了很漂亮楼房给他继父住。
后来听说他在北京开了公司,买了多套楼房。
前段时间,我有事回家一趟,看见村里那几个曾经欺负阿猫的男人坐在一起聊天(他们还和父辈一样在村里务农,得空就喝酒聊天)。
他们在责怪阿猫那么有钱却不为村里投资做点贡献,周围村庄搞旅游的搞旅游,搞开发的搞开发,唯独我们村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听了,暗暗觉得搞笑:你们不是一直认为他不是我们村的吗?现在却希望别人帮你们搞建设了?
阿猫以后会投资建设我们的村庄吗?我不知道。
反正他无论怎么做,我都支持。
我很开心:阿猫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