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

“点灯废油，去门口写，现在月亮还亮着，快点。”

又一次的，我被奶奶赶去了大门口。搬出小木桌，小板凳，我趴在上面安静地写作业。

门口的灯笼里散发出微凉的光芒，照应在两头石狮子身上，显得后者阴森恐怖。

奶奶穿着睡衣，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我驱赶蚊子，时不时还有凉风习习。

我抬头望了望灯笼，又看了看半眯着眼睛的奶奶，“奶，把灯笼灭了吧？费油。”

奶奶一蒲扇拍我脑袋上，“瞎说什么，这是引路灯，不能灭。”

别人家都没有这个，就我家有。

我撇撇嘴，继续埋头写作业。

“你爸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喃喃自语，我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他们不回来也行啊，反正我有奶就够了。”

头顶的风骤然停了。半晌，我听见奶奶一声叹息。

我偷偷擦了擦眼泪，继续睁大眼睛写作业。

我出生在老宅，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小时候看多了电视，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位姨太太的儿子，而我爸就是大帅，奶奶是老太君……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这宅子不是我们家的，是小姐家的，等小姐回来，是要还回去的。”奶奶经常说的一句话，满脸正经。

我问她，“小姐什么模样？”

奶奶说：“俩辫子，学生裙，长得很正的！”

我幻想出一个资本大家小姐的模样，又看看这老宅，哪里都不搭。

我爸离开的早，我一出生就没了妈，奶奶说爸爸背着行囊去外地打工挣钱了。

可是这么多年，都是奶奶做农活将我养大。

爸爸的钱，在哪儿呢？

我越长越大，越来不在意爸爸，反而奶奶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似乎不想我忘记那么个人。

终于十八岁那年，我爸回来了，带着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十分和谐。

“妈，我破产了，回家来住。”这是他回来第一句对奶奶说的。

那个女人正在四处打量老宅，脸上满是嫌弃，“这地方也太破了……行吧，勉强住人。”

奶奶拄着拐杖，愣愣地说不出话，我气得胸膛起伏，想上前将他们赶出去，奶奶终于动了。

“老宅不是咱的，住不得。”

“妈，我没地方去了。再说了，你不是也住这儿吗？”我爸在放行李，一脸不在乎。

他话刚落，奶奶一拐杖过去了，“你不回家，回来就抢东西，我，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老爸一挥手，奶奶直接被推倒在地，我忍不了了，上前跟这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我们都没有落到好，奶奶还住院了，伤到了腰。

“奶，我不会让他住进去的！”我狠狠捶了一下床沿，奶奶虚弱地躺着，枯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我把头低下，她缓缓摸了摸，嘶哑着声音，说了一个“乖”字。

我泪流满面。

“奶，你有那个小姐的联系方式吗？”我宁愿把宅子快点还回去，也不给我爸住！

奶奶摇摇头，我有些失望。

住院费用很高，我负担不起，便开始兼职赚钱。

只是有一天我回医院的时候，看见奶奶的床头站了一个身影，而奶奶，正埋在那个身影的怀中，泣不成声。

我赶紧走近一看，是个优雅的老太太，此时也是一脸泪意地抱着奶奶。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隐隐猜到什么。

奶奶像一个小孩一样，声音委屈。

“小姐……大丫儿没有辜负你……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