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逸事
又到了西瓜传统上市的季节,女儿买回半只西瓜,看样子就挺好!几刀均匀切开,大口朵颐,痛快!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南方感觉尤甚。
西瓜,我最早的记忆是人民公社成立以前了。记得家里种了几百棵西瓜,父母指望能卖些钱。为防被偷,待瓜长大,父亲在地头儿搭了个瓜棚,哥哥和我就担起了看瓜的重任。
瓜棚搭得比较高,分上下两层,下边放工具及杂物,上层是我们的岗位,可以坐着玩儿,也可以躺下睡觉。晴天父亲就把瓜棚两边的草笘支起,通风透光,视野开阔,微风习习,坐在上层,好不惬意。渴了,哥哥就掐一个南瓜叶,用马兰花的叶子扎一个小斗,再用马兰花叶子接起来的长绳把小斗系到井里打水上来,烈日炎炎下,清冽的井水格外甘甜解渴。肚子饿了,我们就站在高处眺望,远远就能看到母亲给我们送饭的身影。
瓜越长越大,叶子已经不能遮住它们了,打眼一望,遍地都是滚圆的西瓜。长得最大最周正的西瓜旁,父亲插上了一个秫秸秆,说是留种的,明年还要种,让我们留心照看。
瓜不再长大,颜色开始由青绿变青白,表面也似乎更光滑了。父亲说这是瓜快熟了,让我们更加上心守护。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大晴天,烈日当空,我俩竟然都昏昏睡着了。是送饭来的母亲把我们叫醒的。醒来后第一眼就是看那只种瓜,啊!秫秸秆旁咋变得空荡荡的了!?被人偷走了!
我弟兄俩很自责,咋就都睡着而且睡得那么死呢?那可是为明年留的种子啊!没有了它明年种什么?母亲开导我们:俗话说青瓜绿枣,到哪都管饱。天热得不行,肯定是被人摘去解渴了,再选个作种是一样的,不用担心明年。
哥到井上汲水时,发现了什么,大喊:”西瓜在井里哪!”我和母亲过去一看,果然,大西瓜在井里漂着哪!它怎么跑井里去了?
正纳闷,只听一个声音响起,”三嫂子,大侄子,天热吧?我请你们吃西瓜。哈哈哈!”原来是哈叔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哈叔是我们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干活不行,过日子不行,整天就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原来是他偷了我家的种瓜丢到了井里。哥哥冲过去就要跟他拼命,让哈叔笑呵呵地几下就把他拨拉到一边去了。娘说:”当叔的就没个正行!”一边跟哥说,”有瓜在,吃了不就有种子了?别闹了。”
哈叔拿个网兜交给哥,”过来!坐到斗里,下去把瓜弄上来。凉凉的管你吃个够!”哥哥真就坐到斗里,哈叔把他连斗用辘轳系到井下,把西瓜捞了上来。
哈叔把瓜铲洗一洗,几下就把瓜切开了。白瓤白籽!哥喊:”瓜都不熟,你就给摘了!”又向哈叔扑去。哈叔又是轻轻一拨,”傻小子,傻了吧?这叫三白西瓜。尝尝怎样?井水一镇,不是一般的好吃啊!”哥拿起一块,刚放嘴里,就雨过天晴了!连说真好吃!
确实,瓜已经熟透了。那时候又没有化肥,父亲是买的芝麻酱做的底肥,本来就又沙又甜,再用清凉的井水一泡,燥热的天气下,更是极品了。
哥哥问:”哈叔,你干嘛非要偷俺家留种的瓜?”哈叔说:”留种的瓜前几天就熟了该摘了,为了让种子更成实才又过了这几天,瓤沙了,肯定好吃啊!”娘说:”你吃倒是不傻!逗两个孩子着急。”
最后,腆着滚圆肚子的哥哥还不忘把瓜子收起,洗净,晾好。说明年还要让父亲种这种瓜。
三年自然灾害,好几年不知西瓜味。生产队终于又种了西瓜,说是要送桑园火车站,供给城里人吃西瓜。
瓜熟季节,明面上说是要发扬风格让城里工人老大哥先吃上西瓜,其实是为了卖钱好买化肥给玉米追肥。西瓜八成熟就摘了送火车站了。后来听送瓜的人说起了送瓜的精彩事,瓜过了磅,要人排成一队手传到另一边等待装火车,他们趁人不注意的当口,又把一些瓜传回了磅前。如此,五车瓜竟卖了六车的钱!队长大喜,那天特意请送瓜的大家伙儿吃的肉包子。那时候社员们都乐意去为生产队卖瓜卖菜,因为中午可以吃一顿官饭,省下家里的不说,还比家里吃得好。
我们几个小伙伴眼看着西瓜吃不到直馋得流口水,有人就提议我们可以像电影上解放军抓舌头那样去摸几个解解馋。侦察发现西瓜地挨着一片玉米地,我们就有放隐蔽哨的,有匍匐着去摸瓜的。我负责去摸瓜,第一次干这有些见不得人的活儿还真是忐忑。本来西瓜秧是遮不住我们的,好在杂草长起来,压倒杂草终于发现了目标,揪断瓜秧,使劲一推,西瓜就骨碌碌地滚进了玉米地。
我们四个人摸了三个不太大的瓜,用割草的刀子劈开,一个熟的,一个半熟的,一个生的。正吃得高兴,只听大喝一声”偷瓜的小毛贼!”啊!队长出现啦!队长看我们惊吓的样子,也没怎么训我们,只是说,不要偷,这毛病养成了不好。上交任务完成了,明天就分瓜。
终于分瓜啦!一人两个,我家分了十二个!放在堂屋里摆了一排。一天吃一只。
吃瓜前父亲就让我们弟兄三个挑瓜,看看哪个最熟就先吃哪个。父亲告诉我们,先看,瓜蒂小的说明是靠瓜秧根部的,坐瓜早,熟得早,长不太大,这叫根瓜,一般比较好吃;瓜顶凹进得多的,一般比较老,会比较沙;敲一敲,声音尖的比较嫩,声音砰砰的,比较老;声音噗噗的,那八成就是坏了。我们挑完,父亲再验证一下,帮我们总结经验。洗一洗,就开始上案板了。
先切下瓜把儿部分大概直径七八公分的瓜皮,用它擦去刀上的灰尘锈斑。这时候就可以看切口部分的颜色判断瓜熟得到底怎样?是薄皮还是老憨皮。父亲说,我家六口人,平均分配,还要好吃好咬,怎样切?哥说,这好办!横着切一刀,半个再平分四份,每一份再均匀的分成三等份,24块,每人四块。
后来哥哥上了中学离了家,我就接过了切瓜刀。虽然哥哥不在家,我们还是会如此分瓜,直到如今。
现在一切瓜,妻就会说,让你爸爸切,他切得好!
西瓜还参加过阶级斗争,在”二棒财儿”那篇里边说的那场忆苦大会上有一个人说过这么一件事,他们村里的地主有一次玉米地需要间苗,就让一群小孩给他帮忙,说是干完活儿管吃包子。七八个十多岁的孩子干了一上午,临吃饭说包子还没熟,先吃西瓜解渴吧。孩子们又渴又饿,吃了个尽兴。这时包子上来了,孩子们一个个干瞪眼看着包子,肚子再也搁不下。当时诉苦人说”你看地主有多坏!?”随后就是一阵口号声……
再后来,我这偷过瓜的就成了看瓜的。一到瓜熟季节,生产队就会安排夜间轮流值班看瓜。三班倒,两人一班。我跟比我大三岁的臣哥一班,他上学少,是个老社员老看瓜的啦!
半夜我们被叫起接班。臣哥拿着手电筒带我绕西瓜地巡视一圈,然后他就进入瓜田,悄悄地挨个敲瓜,歪着脑袋细听。最后选中一个揪下,然后把瓜秧一拔,团一起塞在早先的干瓜秧下。我问干什么?吃瓜啊!那不成了监守自盗了?傻瓜!哪有看瓜不吃瓜的?然后轮起拳头一拳下去就开瓢了。就自顾先吃上了。事已至此,我也吃吧,呵呵!
吃完,他用脚几下连踹带扒弄了个坑,把瓜皮埋下,再敷上些杂草,真是干净利索的老手!
以后就是上学工作,一个人再也没有体会过吃瓜的乐趣。直到婚后有了家,才又有了瓜趣。
那些年,企业每年都会用化肥换来一些西瓜便宜卖给职工。妻是城里人,也喜欢吃西瓜,可之前家里人多收入少很难有尽兴的时候。现在我们可逮住机会了,每次厂里卖瓜我们都尽可能多买。有一年,我们有了一间闲屋子,我们一次买了十几个西瓜放在里边。七八斤的瓜一个不够吃,两个就多了。那不能不尽兴啊!我们就一天吃两只。白天吃不完,也没有冰箱,就夜里起来吃。经常是熟睡着,听妻喊着我的名讳”起来吃瓜!”吃完再睡。
前年的一天,无意中发现小区楼前绿地上竟然长出来一棵西瓜苗。告诉妻,不信。”那么小,你就认得是西瓜?””没错!一定是的。”我就把其周围的草拔了拔,经常把厨余垃圾往其周围埋一埋。爬秧了,伸蔓了,用土压压瓜蔓。终于开花了!可第一个瓜开完花就黄了,我估计是没有授好粉,因为就孤零零的这一棵瓜嘛!第二个雌花,我就掐了一个雄花人工授了粉。哇!一天天在长大哎!我继续沤了厨余垃圾在周围施下去。长得越来越大,成了一道小风景,邻居们走来看到也会啧啧称赞。
长到三十多天不怎么长了。上网一查,不是早熟品种的话一般四十天可成熟。四十一天,怕物业看到造成大家难堪我赶快抱回家了。在地里还不显得多大,抱回家看着好大哦!一称,十九斤四两!
切开,左邻右舍尝一尝都夸不错。
俱往矣!年纪丰收了,可再也不敢一次吃半个西瓜了。有一次,玩伴送了一个,一天没吃了,放冰箱,第二天居然吃破了肚子。才觉悟,西瓜虽是理中的,可冰箱出来就是大凉之物了!从此再也不敢吃冰镇西瓜了。
虽然不能尽兴享用西瓜了,可现在有了手机,每天都会作壁上观的吃瓜群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