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那天下午，小雨一个人去村东的路上练习骑自行车。

她已经上三年级了，但个子还没窜起来，弄得见到她的人们老是笑她:光长心眼啦，个头儿被心眼儿坠住了。小雨最不爱听这种话，但她也无从反驳，毕竟自己就是在一群伙伴中长得最矮。更烦人的，是小自己三岁的妹妹越来越高，别人老逗她，再不快长，个子被妹妹追过去了。

她今天下午一个人来这儿骑车，故意没约任何伙伴。因为她想在这儿，边玩边等爸爸回来。爸爸去城里买自行车了，说是要买个不太旧的弯梁二六车，那是给她买的。

她因为个子矮，现在练习骑车，只能掏大梁。就是那种直梁的二八自行车，她够不着车座，也不能像别人那样把屁股卡在座前的大梁上，然后随着脚一上一下地蹬着，屁股也左右窜来窜去地骑。车前的大梁太高，她只能把右腿从大梁下边穿过去，向左侧歪着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别扭地向前蹬着车，随着她的腿左右交替的伸展和弯曲，她的身子也在车把后一上一下地起伏。

她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因为惦记着要看爸爸买回的新自行车，她总是留意着这条路上过的每一个人。她还得分神看着与这条路隔着一大片麦地的南边那条田间小道，因为爸爸有时也会走那里。但她从来不去那里练自行车，她更喜欢这条进村的大路，虽然也只是在土路上铺了石粉和小小的石子。这条路被来往的大马车、自行车或是其他的什么轧得很坚实，硬硬的，板板的，骑车走在上面很舒服。这条路有五六百米长，笔直地通向村里。她看见村子里的房顶上已经冒起一道道炊烟，她想，妈也该做饭了吧。爸怎么还不回来？

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早就该回家了，可是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妈在家也一定等的心焦，我要是独自回去，妈还得一次次地走出门外去张望。再等一会儿，那肯定就回来了。

这时候她早已不再骑车，只扶着车把等在马路边。她不怕天黑，可是她怕错过了爸爸。于是她更加努力地瞪大眼睛，远远望着爸爸应该回来的方向。

天已经黑透了，马路上的汽车亮起了大灯，有些自行车也打开了那种摩擦起电的车灯。她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个黄色的光点从远处一点点移到近处，从她眼前闪过，又再次消失在无边的夜里。

每一次看到远处的车灯，她都看到了希望。似乎爸爸就躲在那点黄晕后面向她驶来。她的眼睛，她的身子都在紧张地用着力，她努力地想早一点看到那一团团光背后的爸爸，可是没有。她很惊讶于自己的耐心，她虽然没数，可是也得有几百辆车在她的注视下来了又走了。她想回家去，妈妈一定急得要命。可是，她想到自己回去后，咚地一声推开大门，妈妈高兴地跑出来，可是看到的只有自己，妈妈的眼里的高兴一定会暗淡下去。她会说，哦，你回来啦，先进去吧，你爸怎么还没回来。

她觉得，自己既然来这里等，就有责任把把爸爸带回家去。又是一次次地重复着刚才的张望，又是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的注视。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不能不回去了。她早就想过爸是不是出事了？她固执地等在这里，就是不想回家去和妈一起去边等边胡思乱想。她那早已经麻木了的双腿，很沉重地蹬着自行车，以那种奇怪的姿势。进村后，她拐进那条蜿蜒在大沟里的路，那条路回家最近。天黑的很，她一路上仍然忧心忡忡，忽然听到前面有自行车颠簸的声音。妈的声音传过来“是小雨吗？”

“是啊，妈?你去找我爸吗？”

“你爸转着圈找了你半宿了，我找他干嘛？”“你到哪儿去啦？”

啊？不是吧？小雨听着妈的责备，反倒放松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爸早在下午就回家了。而她那向来大条的妈，今天却为找不着她急得直抹眼泪。她后来想过多次，明明自己留心着呢，爸是啥时候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