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百曲诗词覆半唐,十色纸笺传四方

2024-09-01  本文已影响0人  木木子若

处暑已过,白露将至。在这个秋意渐深的时节,我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与李冶、刘采春、鱼玄机合称的唐代四大女诗人之首,她是同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峨并称的蜀中四大才女之一。

她是诗词创作生涯最长的古代女诗人,从八岁始作“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到大和六年(公元832年)卒时,诗歌创作长达半个世纪之久。

她是整个唐代女诗人中留诗最多,影响最大的人,著有《锦江集》五卷诗五百首,现存九十一首,《全唐诗》存诗八十九首。

她还是作字无女子气,笔力多峻激,行书颇得王羲之神韵的书法家,著名的《宣和书谱》有收录其行书一卷。

她天生丽质,貌若天仙,喜着红裳,她居身卑下,而有林下风姿。她生于书香门第,饱读诗书,通晓音律,善辩知诗,能歌善舞,当得一句“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她八岁凭一首《续父井梧吟》中的“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名冠天下,十四岁家遭变故,进乐坊,勤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终成名动天下的蜀中乐妓;

十六岁,侍酒赋诗,一首《谒巫山庙》的“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引得大帅府垂青;

二十岁,脱乐籍,幽居浣花溪,过着“有秋千户足,无事一身轻。”的生活;

三十来岁,自创浣花笺,名满天下,重金难求,韦庄一句“也知价重连城壁,一纸万金犹不惜”说尽才子心声;

四十一岁,知遇心上人,故作《池上双鸟》“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一诉衷肠;

六十三岁,一身素服道衣,在碧鸡坊吟诗楼里驾鹤西去。


她的一生,诗书为伴,笺纸留香;才华横溢,情深意长。从“雨霁天池生意足,花间谁咏采莲曲”的韦臯,至“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的武元衡,再到“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的李德裕,她穿梭于“十一镇”之间,与达官贵胄诗文相和,情谊绵长。

更有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与“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白居易,以及“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刘禹锡,还有“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杜牧,二十余位诗坛文人骚客,与她诗词酬唱,情感交融。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无论是她所经历的“十一镇”中,还是所记载的“凡二十人”里,都难逃“朋党之争”的政治旋涡。然而,她能在这分属牛李的两大阵营中,以诗会友,以文会心,超脱于世俗恩怨之外。她的处世哲学,正如古语所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在纷繁复杂的世态炎凉中,她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风度与智慧,什么是超越时代的优雅与从容。


可就是这样一位奇女子,世人最为传唱的却竟然是她与元稹之间那仅有三个月的露水情缘。范摅《云溪友议》中的记载,让这段情缘更显波折,情深缘浅,终成遗憾。

当时如日中天的元稹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任蜀地,奉王命赴各地监察百官,与她在梓州相遇,相识,相知,故而她写下一首《池上双鸟》倾诉满腔深情,若故事到这,将是才子佳人一见如故的佳话。然而,世事无常,仅三个月后,因一纸调令将元稹送往洛阳,他们自此作别,死生不复相见。

在天各一方,生死两茫茫的离别伤感之中,她将情思寄于诗词,从“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一直写到“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前后共计四首《春望词》言浅意深,一切尽在不言中。

至此,本是佳偶天成的千古美谈,终成了一段爱而不得,无疾而终的情事。这事就像是她人生里的一出折子戏,多了些残缺不全的魅力,直教人含恨不如意。有人从中看见了情深奈何缘浅的憾恨,有人从中看到了重意难抵仕途心的错付,还有人从中品出了情出自愿,事过无悔的决绝。


可是,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个幼年历丧父之痛,经生计之苦,受高门之轻的人,又怎么会囿于情爱黯然伤神?

先不论,她是年过及笄,便在大帅府里一展才情,处理文书数年,得两任西川剑南节度使韦臯、武元衡,相继上书奏请唐德宗授予官职九品,进士所任的秘书省校书郎官衔的绝世佳人!

就单说她那两度被迫流放戍边的经历,都未曾让她心生怨怼或是悲观厌世,又何谈只是儿女情长呢?

再说了,能得中唐数位顶尖级诗人,分别在不同的政治地位,分属“牛李”两大阵营,却不约而同地为她唱和题诗的女人,又怎会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呢?

人世无常,冷暖自知,她比谁都看得开,看得透也看得深,看得远。是以,她能在三纲五常的封建礼制下,以坚韧不拔的意志,破茧成蝶,活出自我,成为中国文学史上首位经济独立的女诗人,书写了女性自强不息的传奇;

是以,她能在白草黄沙的边塞上,以一颗爱民之心,深得百姓爱戴,在全长2080米的“松潘边塞诗长廊”城墙上,与汉高祖刘邦、楚霸王项羽、诗仙李白、诗圣杜甫、樊南生李商隐并肩而立,为边疆军民心中一座不朽的丰碑;

是以,她能在动荡不安的朝局之下,以超凡脱俗的智慧,以一首“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筹边楼》展现了“美人佐政”的非凡风采,在政治舞台和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以,她能在“十一镇”的政坛上,以诗歌为友,以聪敏为伴,展现了“君子群而不党”的高远境界,在政坛留下了清风明月的美名;

是以,她能在“朋党之争”的时代背景下,以大度为怀,以睿智为盾,在政治的风浪中稳如磐石,如风自由如水自在。

她这一世,恪于旧制,虽未能居庙堂之上忧国忧民,但安处江湖之远大有作为。她以浣花溪之水,木芙蓉之皮,芙蓉花之汁,自创深红色笺纸,以一己之力,将平凡的纸张化作艺术的瑰宝。不仅提升了纸张的厚度与韧性,更在尺寸、设计上自我作古,规范了纸张的长宽,精心雕琢出典雅大方的花纹与图案,使之与蜀锦并称,成为蜀中双绝,享誉四方。

她是谁?她,就是“百曲诗词覆半唐,十色纸笺传四方”的薛涛,字洪度,号文妖,又号孔雀,一位以诗书才情双绝,傲立于唐代文坛的女性。她的名字如她的人生一般,时而风起云涌,时而风微浪稳,时而静水流深,时而光风霁月……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千年后的你,读到这首词时会想到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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