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1997
父亲的1997
文/小黄柏
那一年,香港回归。全国上下洋溢的喜悦与狂热就不必多说了,记忆中的小城街头插满了各种各样庆祝的标语,红旗飘飘。
那一年,国家历史性的喜悦却未能消除一个小家的贫穷与哀愁。对于父亲而言,那是他最后的岁月。
在那盛大的节日里,没有人会记得,一个人的身体,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几十年。父亲十二岁丧父,便开始承担起扶养弟弟妹妹的重任,为生活所迫,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十八岁成家后,五个子女的相继出生,生活越加艰辛,起早摸黑的做,没日没夜的做,病痛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那时的老家,封闭而落户,更谈不上什么医疗条件了。父亲一开始只是一些小病小疼的,后来发展到哮喘,肺结核。几十年来,也没有好好的去大一点的医院治疗过。
病魔与贫穷,永远是相互勾结的。
在孩子们相继长大的过程中,父亲的病也日益深重。1997年,在外面打工的哥哥姐姐能自己赚钱了,寄了一些回来让父亲去看病。这时的父亲才似乎明白:儿女长大,生活没那么苦了,病是应该看了!
那一年,香港回归的日子,父亲的精神也似乎难得的好,终于走进了县人民医院去看病。
检查了一番,等待父亲却是噩耗:病已经是晚期。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明确告诉,没办法救了!
当时是我跟大哥陪同父亲的,清楚记得父亲没有说话,出了医院大门,跟我们说:想吃一碗猪肉炒粉。父亲很难得很难得吃到这样奢侈的东西!
后来回家的路上,只记得父亲脾气有些暴躁,当时中巴车司机在路上停停开开拉客人,父亲显得有些不耐烦,平时性格柔和的他,对司机吼了一声:快点开啊!
这是父亲最后的时光了。无论人世还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值得期待,无论对生命还有多少不舍和依恋,可是,人是脆弱的,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然而父亲还是在努力抓一丝最后的生的希望,当时我还在读书,他听说河南的一个医学院给我寄过一份招生简章,便热切的希望我去学医。我明白,他希望我去学医,也是自己在抓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由于许多原因,最主要是经济的,我未能完成他最后的希望,现在想来,即使我去学医,一切也已太晚。
父亲最后的时光,常常一个人坐在房子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看村路上的人来来往往,那时他已经全身浮肿,本来很瘦的的他,显得胖了起来。有时候有村里的小孩子过来,他甚至还会开个玩笑,逗一下他们。
父亲最后的时光,是圆了他简单的吃的梦想,他想吃面,他想吃煮鸡蛋,虽然对现在而言,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但在那时,对于父亲而言,却是只有在最后的时光,才能享受到的。当时大哥的小孩还很小,会站在一边看着父亲吃这些东西,父亲便会对他们说:孩子,爷爷吃了要出远门呢!
父亲是深知距离大限不远的!在这最后的时光,他是心知肚明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到最终,这是何等残酷的事!
生命,谁都有一个终点,可是那个终点,人们无法预期,所以不觉得可怕。父亲是在一个已知的情况下等待那一刻,人间最痛莫过于此!
至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音容笑貌宛若昨天,那个充满伤痛和哀愁的1997年,仿佛就是去年。父亲如果地下有知,当欣慰的看得到他的子女他的后代坚强幸福的生活。父亲如果地下还有另外一种生存,定已无病无痛,无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