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共读（4）

《香水》

作者：帕·聚斯金德

格雷诺耶从他对格里马投去的头一瞥——不，是从他吸入格里马气味的头一次呼吸中即知道，他只要稍有反抗情绪，这个人完全会置他于死地。他的生命的价值只不过等于他所能做的劳动，这条命的存在，取决于格里马对它的利用。

他如今是个顺从、无所需求和只有工作愿望的样板，听话，任何饭菜都能将就。

他整天劳动，只要天亮就干活，冬天干八小时，夏天干十四、十五、十六个小时。

如果他不弄兽皮，他就挑水。一连数月，他从河里把水挑上来，每次两桶，一天数百桶，因为这行业需要大量的水用于洗、浸、煮和染。一连几个月天天挑水，所以他的身上没有哪个部位是干的。每天晚上，他的衣服都在滴水，他的皮肤冰冷、松软，泡得肿胀，像泡在水里的皮革。

这种生活与其说是人的生活，不如说是牲畜的生活。

在富人区，格雷诺耶第一次闻到了真正的香水味：节日加在花园喷泉中的普通薰衣草和玫瑰香水，还有混合着橙花油、晚香玉油、长寿花油、茉莉花油或肉桂油的更复杂、价值连城的香味，这些香味每逢晚上就像一条沉重的带子从华丽的马车后面飘来。他怀着好奇心，但又并非特别赞赏地记下了这些香味，宛如记下普通的气味。虽然他注意到，香水的意图就是起到使人陶醉和吸引人的作用，他也认识到构成香味的个别香精质量优良，但是他认为它们作为整体却是粗劣的、掺假的，而不是合成的。他知道，只要他有同样的基本原料，他可以制作出完全不同的香味。

他疯狂地追逐香味，为了保存少女的体香，杀了第一个少女。

他如今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坚韧不拔和艰苦地活着。他必须做个芳香的创造者。不只是随便一个制造者，而是一切时代的最伟大的香水制造者。

为了追梦，他杀了25个少女，只为完整保存她们的体香。偏执而疯狂的他为了追梦，成为杀人狂魔。

他制造香水，掩盖自己没有体味的事实。他利用自己制造的香水，随心所欲地让人们喜欢或讨厌自己，重视或忽略自己。

在杀了第二十五名少女后，他被捕入狱。用自己制造出的香水，让所有人迷乱。他嘲笑世人的愚蠢，逃走继续制造香水。

他制造出世上最高级的香水，并用它来做假面具，在这假面具下他没有脸庞，完全没有气味。

这种香水让他具备强大的吸引力，它像是退潮的一股拉力，没有哪个人能够抵挡，同时，也没有哪个人想抵挡，因为这是意志本身，这次退潮正冲刷着它，朝着退潮的方向冲去：冲到他那里。

每个人都想摸他，每个人都想要他一点东西，比方说一片小羽毛，一个小翅膀，他那神奇之火的一个火星。他们撕下他的衣服，剥去他的皮，拔光他的头发，用手抓和用牙齿咬他的肉，像鬣狗一样向他扑去，拉他，扯他，拖他。

刹那间，他被分成三十块，这一伙人每人抢到一块，他们在贪婪的欲望驱使下退了回来，把肉啃光。半小时后，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已从地面上彻底消失，一根头发也没留下。

（完）

《香水》共读（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