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的童年和巴图的心病

2017-08-19  本文已影响0人  果joy

多兰不到上学年龄,团部的幼儿园也没有上,因为离得太远,她就每天就长在边防连,边防连在锡林郭勒草原的深处,和蒙古接壤,方圆百里都是茫茫的草原,这里的草全部靠天吃饭,雨水好的时候绿油油像地毯,雨水不好的时候,黄黄的一块一块的,像秃头的头顶长了疤,难看死了。多兰的爸爸是连队的指导员,忙起来的时候也顾不上她,她玩伴太多了也不在乎。

炊事班的王大龙,每到开饭的时候,总会用石头,敲他的破盆儿,然后大喊开饭啦,开饭啦,然后猪群的头猪大壮,就带领着他的队伍,从草原的尽头飞奔而来,扬起一片土,威武雄壮的不要不要的。院子里的退役军犬老黄,每天昏昏欲睡,眼角挂满了眼屎,多兰也不放过它,揪着它的耳朵让他醒过来,老黄也不恼,摇摇头接着睡。多兰还会跑到牧场,看哪只母羊奶着羊羔,缠着牧场的放羊兵巴图他接杯羊奶,其实羊奶并不好喝,要的就是那种感觉,经常喝没几口就贱兮兮的跑去给老黄,老黄并不买账,闻一闻就把头转开了。通常大壮会比较殷勤的凑过来,把奶舔个精光。王大龙和巴图,他们的工作太受人尊敬了,那个时候,改善伙食全靠他俩了。

多兰的童年有趣也无聊,因为没有一个玩伴。离连队十几里路,有个牧民的孩子叫那尔松,比多兰小一岁,有时候会跟着他爸爸来连队,跟多兰玩一会。据说当年阿尔松的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是连队的医生救了他们娘俩,所以,他家跟连队每个人都很亲近,虽然给那尔松接生的医生早就转业回了内地,但这种关系一直保持了下来。过年过节,那尔松的爸爸和姑姑都会赶着羊给连队送,每次连里要给钱,那尔松的爸爸就会说,我老婆儿子的命值多少钱?指导员也就不好说啥了,蒙古人就那样,对你好,就实实在在掏心掏肺的。每当这个时候指导员都喊,王大龙,出来把羊弄进去,王大龙就颠颠的跑出来,通常那尔松的爸爸会帮忙把羊杀了,他的姑姑会帮忙收拾整理,还给大家炖一锅手把肉,熬一锅奶茶,王大龙这时候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在后面帮忙,开心的不得了。

因为今年的草好,巴图不需要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以往巴图为了挑选好的草场要走很远,风餐露宿,遇到天气不好就更受罪了,巴图从来不说什么,他是东北牧区来的,吃苦耐劳的,连队的牧场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多兰有的时候和他一起去放羊,开始跑着,闹着还不觉得累,后来就直接困得睡着了,巴图就把她放在背后的篓子里,篓子是春节时候苏木(乡)来慰问送的苹果篓。后来团里给连队配发了马,巴图就可以骑马放羊了,多兰更喜欢和巴图一起去放羊,因为巴图骑马的时候把它多兰抱在马上搂在怀里,马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好玩极了。

巴图放羊路过那尔松的家里,有时候不路过,多兰会要求巴图带她去找那尔松,那尔松的姑姑通常会给多兰拿点好吃的,比如蒙古果子(一种糕点),肉干,奶豆腐。多兰喜欢那尔松的姑姑,因为她长得特别漂亮,她叫苏日娜。巴图和苏日娜不怎么说话,他们后来的故事发生在苏日娜的父亲不能放羊之后,她的父亲生病了,需要手术,多兰记不清啥病了,反正那尔松的爸爸带他去了旗里的医院做手术,家里的羊没有人放了,苏日娜只能自己每天去放羊。巴图是一个特别憨厚的汉子,有的时候遇到天气不好,他会帮助苏日娜挡羊,有一次丢了个羊羔,也是巴图帮忙找回来的。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多兰的理解能力还不到那个程度,只是知道姑姑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一直有好吃的吃。苏日娜姑姑有多漂亮呢,就是他穿上蓝色的蒙古袍,骑在马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看着多兰和巴图微笑的样子,让他俩都看直了眼,等多兰长大懂事后,才明白,巴图看苏日娜姑姑的样子,应该就是爱情的样子。后来,苏日娜姑姑来连队送羊,是巴图帮她赶过来的,这次杀羊换上了巴图,苏日娜姑姑在他旁边帮忙,一边干活一边用蒙语交谈,她看着巴图笑起来的样子,看呆了旁边的王大龙,王大龙再试图跟苏日娜姑姑说汉语,就变得磕磕巴巴,苏日娜姑姑也就不怎么和王大龙说话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着,多兰依旧享受这样的生活,有的时候她不跟巴图去放羊,在家里反而觉得无聊。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是因为团部的检查组来了,检查组待了一天之后,跟多兰的爸爸说,有封匿名信从门缝里塞进检查组住房间,说,连里的战士巴图跟牧民的姑娘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需要彻查。多兰的爸爸很疑惑,同时也颇感恼火,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偷偷摸摸的告状,这算什么风气?不能正当的反映吗?还非要在检查组面前告状。况且巴图一直任劳任怨,第五年的老兵了,没犯过一点错误,年底就要退伍了。

很快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意料,检查组找了巴图谈话,巴图是个耿直的汉子,他居然承认了和苏日娜谈恋爱的事情,根据战士不能在驻地找对象的规定,巴图要面临着被处理。检查组很快把情况上报团部,团部的处理结果反馈的很快,鉴于巴图个人对事实坦白,决定让巴图提前退伍。得知结果巴图急了,他觉得这样离开部队实在是太屈辱,蒙古人特有的血性和对荣誉的看重,在他的血脉中怒张,他去找检查组,请求按时退伍,哪怕今年年底也行啊。检查组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团里的决定谁也不能反抗,巴图去找指导员,想让指导员帮忙说情,指导员也去说了,解释巴图一直表现不错,虽然恋爱犯了错,但并没有太坏的影响,就网开一面吧,还有几个月巴图就该正常退伍了。带队的政治处主任狠狠的训了他一通,被认为缺乏原则,管理不利,还说,你年底调副营也没戏了。

巴图就这样离开部队,临走之前,他把羊圈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草料全部翻晒整理一遍,把怀孕的母羊头上染了颜色,提醒接手的人注意,还去到指导员那里告别,抱了抱多兰,多兰虽然小也知道离别,哭红的眼睛。巴图还是走了,团里派了参谋送巴图返乡,巴图一路上没有话,有时候再看他,发现眼睛红红的有泪,年轻的小参谋不知所措,不好再说话,到了镇里的武装部,把巴图给了武装部长,小参谋就回来了。

指导员时不时想起巴图,心里五味杂陈,他特别想知道写匿名信的是谁,但是直到他离开那个边防连,也不知道答案。接任巴图放羊的是一个汉族兵,没有经验,每次放羊都会手忙脚乱,一次大雨还丢了好几只羊,多兰的爸爸知道了,也只是叹口气,想想巴图,自从巴图走后,那尔松的爸爸也很久就不来连队了。

多兰马上要离开连队,回内地去上学,走之前收到了一大包奶豆腐和肉干。指导员说应该是巴图送的,就放在连队的门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多兰,还歪歪斜斜的,巴图学写字,还真的是当兵之后的事情。大家都没问巴图在哪里,仿佛有了默契,都不说。

时光飞逝,20年过去了,多兰到了嫁人的年纪,婚礼上来了很多人,当年边防连的来了好几个,这里面居然有当年炊事班的王大龙,婚礼结束后,边防连的人大都没有走,留下来第二天接着聚,酒过三巡,大家谈起草原,谈起边防连,谈着谈着说起巴图,这时候,王大龙突然站起来,说,老指导员,我得跟你说件事,不说心里不舒服,当年巴图的事儿是我告的。说到这里,全桌子的人都静下来,看着王大龙,王大龙醉了,接着说,我心里嫉妒啊,苏日娜长得多漂亮,她过年过节跟着他哥给咱们送羊的时候,我就喜欢她。我想退伍了就娶她,我只想通过这件事情吓唬吓唬巴图,让他不要再惦记她,结果害得巴图提前退伍,害得你的副营泡了汤,我不知道这件事影响有多大呀,总归我是害了你们俩呀。多兰的爸爸,眯着醉眼看了一下眼前的成功商人王大龙,眼前浮现起巴图,他一直谁也没告诉,离队前夜,他到处找巴图,巴图喝醉酒躺在草原上,哇哇大哭,使劲用手砸自己的头,一边砸一边哭喊,我不想走啊,不想走啊。后来他辗转打听巴图,才知道,巴图退伍后,一直不敢回家,就算到了镇里都没敢进家门,他怕他的亲人们知道他犯了错误被部队开除。感觉抬不起头来,对于巴图这种一根筋的汉子,这些年来他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多兰的爸爸退休后有一年,带着多兰和她六岁的儿子重返草原,驱车上千公里,在当年营区旁边老位置找到了巴图的家,巴图娶了苏日娜,继承了那片草场,已经当了爷爷,苏日娜依旧美丽。多兰的爸爸,没有告诉他当年的事情原委,巴图提起部队的事还是会眼睛红红的,但是啥都没有说,半辈子过去了就不要说了吧,看看多兰的儿子,在草原上开心的疯跑,巴图使劲抱了抱,跟当年多兰一样大,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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