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笔谈【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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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耕文明魂之所化
凌晨三点半被蚊子闹醒,窗外此起彼伏的蛙鸣,耳朵里编织一个幻觉之网,走进这星空般闪烁的声音世界,脑海里浮现无数蹲伏在草丛,水边,青菜,辣椒下的蛙,鼓动着腮帮子叫唤。为什么青蛙这种生物,喜欢不停地鸣叫?这种鸣叫是一种贴近大地的男低音和娃娃音的混合,与乳白色的萤火虫一起,构成初夏的夜晚气息。
我在庐山道观,每天夜晚听到一只石鸡在溪涧里叫,那声音来自更具韧性的回旋空间,咚咚咚咚,好像一种古老的自然音符,让人感觉到大山幽情。
每天这个时候,有个人经过楼下,收音机播放黄梅戏,咿咿呀呀。黄梅戏有股字特殊腔调,像是乡下新婚小夫妻打情骂俏,更多的时候带有一种凄凉的哭腔,命运的悲苦和守望,聚散之间,那么点人间冷暖,成了乡里农夫农妇的最高艺术。他们从田野里能想象的最高艺术。
前年,我刚捡根的时候,租了一套平房做工作室。这是五六十年代企业宿舍,七八排红砖瓦平方,我租的那套房子前后隔开两间,后面一个黑乎乎的厨房,门前有一株粗大的榆树。榆钱挂满树枝。桑榆就是故乡的代称,榆钱在过去,可以磨粉合面做成食品,是一种风味食品,也是穷人的粮食,与野菜差不多。
我在那个取名榆树下的回忆录工作室的房子,玩了几个月,洪水季节,江边捡根,与隔壁会电鱼的老高喝酒,在那种底层社会和怀旧感混合的孤岛里,找回了一些少年时代的记忆。由于我回乡前,成都一个修复古书的酒友老熊的画室,也是类似的企业废弃厂房,因此,我在那里也多少安抚过自己对成都的思念。
老高家里有些黄梅戏cd,家里常放黄梅戏。他的女人是个半痴呆,隔壁一个农妇耳朵半聋,两个女人常常无声地看黄梅戏,沉浸在悲剧剧情里,心里涌动着感同身受的怜悯,眼里红红的,噙着泪水。
她们也有同理心,也懂得知恩图报。过年腌制大鱼,脸上也有笑容。她们也想拥有一个好男人,愿意享受一刻黄梅戏里的七仙女情爱悲欢,只是从戏里出来,便回到了油烟柴米的人间烟火,面对自己的男人,闻着体臭,睡着油腻腻的被窝。
他们还都有个争气的儿子,其中一个高中毕业,想进入it软件行业,自己每天趴在电脑前自学做游戏设计软件。除了这个梦想,现实生活满目苍凉。他是24小时沉浸一个天地,包括夜晚做梦。大约两年时间,开始入门,先在城里找到一个公司工作,从800元做起,三个月后3000元,做了两月后去深圳,如今已经拿到一万,刚满二十岁,已经存了十万元,算是站住了脚跟。
那时候,看到他那种自闭状态,我捏把汗担心他会发疯。也许,聋子母亲对儿子的爱,也力所能及成为心里的依靠,绝处逢生,背水之战,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熟人朋友,这个孩子也算一个范本。
写完这些文字,窗外又飘来黄梅戏,蛙声如鼓,传来清脆的鸟鸣。
布谷声声,这才是真正大地情人的呼唤,农耕文明魂之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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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这些血泪凝聚的财富,倘若没有制度性保障和文化文明归宿,终究溃不成军。因为,他要起码存五年才能付首付,然后,加入房奴队伍,做个城里人。
所以,煽情之外才更需要心智开发。
这也是这个孩子进入高科技领域难以逾越的门槛。
这算题外话了。
巴斯其实就是这个孩子群体建立的,他们太苦了,地狱般的经历很少会同情弱者,更多的成为狼,如今横行在各个领域。
崇拜海子的卧夫,有句口头禅随时题赠在诗集扉页,送给他人。这句话是,刚出生的时候是人,后来变成狗,最后变成狼。
卧夫算是有钱人,这不能满足他,成为诗人。
他是一个人跑到山路,裸体躺在地上,不吃不喝,绝食冻死的。
果真是很残忍的狼。
卧夫的尊严死,我愿意视为一种文化抗议。
他是千万富豪,当曾德旷问他要500元钱的时候,他对曾的戏弄,恐怕鄙视中也带着自己的血。
最后,赤条条贴着大地死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算归宿。
只是碎米达王爷遨游宇宙,思念着作为人类继母的水月,不是土地能收的魂,因为,她来自太空,来自史前文明和地外文明。
来自光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