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发财岁月
(小说主旨:诸多原因,你怎么也发不了财。
码字时的追求:对故事表现,不再现。不过于赘述,减少过度细节,尽量减少过渡部分的铺垫。)
街上宣传牌刷标语。“千万不要忘记…”改成“时间就是金钱”,吓毛了一批人。太爷爷跑回家,大黄狗跟着他跑。太爷爷脚步一咚咚,我爷爷就想起了打仗的年代,说:“爹,咋啦?”一边伸头看,脑子慢半拍,恍惚了,以为部队来了。太爷爷说:“帮把手。…”进他屋刨地,挖出个锡箱子,里头是房契和金条。爷爷惊魂了。太爷爷说:“叫三贵来。…”三贵是我爹。我爹也胆小,他是解放后生的,见得多,胆给吓没了,特别怕各种毛毛,蒲公英飘落头上以为是毛毛虫,一跳老高。看见房契和金条,我爹也不是想跪下,是膝盖顶不住了,双膝跪在挖出的土上,说:“爷爷、爹,这是咋啦?”
太爷爷像电影里的胡汉三,说:“依我看政策是真要变了,现在可以发家致富了。…”家里召开了绝密会议,我奶奶到门口和大黄狗一道放风,最终的决议是我两个叔叔下江南踩点儿,就类似于地下人员和小偷们做事儿前,先看看情况。十天后他们跑回来了,像受到了皇上的觐见,擦着脸上的汗,说:“爷爷、爹,可干,深圳行。…”太爷爷早先是干小五金的,公司合营那年全国有十家店。叔叔说:“那边到处盖房子,小五金用的上。”二叔说:“绝对。…”太爷爷见过慈禧,大小事儿都不糊涂,说:“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太爷爷掏出块羊皮纸来,哇,“联络图”啊。我爷爷和爹凑过去,看懵了,是包子图,怎么做包子的。太爷爷要两位叔叔去深圳先开包子铺,看势头如何,太爷爷说:“做生意要狡兔三窟,切不可以把金子搁一个地儿。…”太爷爷的意思包子铺好,就开五金店,不好的话,包子铺可以养人。两个叔叔、婶婶响应号召,表了决心:“我们服从、相信。...”去深圳了。包子的配方来自我太奶奶,出自御膳房,是孙公公给偷的。包子一出锅,香飘深圳,卖火了。五金店也开了。“万元户”的年代,叔叔们挣的钱过百万、五百万了。我爷爷是吓得,还是帕金森了不知道,整天哆嗦。他和我爹动辄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听动静、探风,说哑语。太爷爷主持工作,掐腰打电话,说:“这个事情,啊,要小心嗷。…”挣的钱兄弟三个均分,一分没多少,也不少,算百万富翁。我奶奶盘算按现在的速度,一百年后我们能分多少。我爷爷惊,说:“你还想活一百岁啊?”爷爷夜不能寐,像个土拨鼠,叫太爷爷招呼他们回来,别干了。爷爷怕再运动他们就枪毙了。太爷爷拿不准,上了八十脑子也没那么好用。太爷爷下了旨,我俩叔叔干疯了,三道金牌拦不住。关键是钱逐年冒,百八十万不好干什么了。两个叔叔改做山寨电脑和手机。那年头这个比包子铺发财。两个婶婶诡谲,说:“包子铺、五金店挣得钱咱们分没问题。工厂的钱应该是咱们的吧?”叔叔觉得也是,山寨的钱不分给我们,他们觅了。
春节回天津,我两个叔叔油头粉面,我娘说:“呀,这打扮,像流氓。”有了钱就是牛,两个叔叔招摇过市。我娘和我爹说:“我老是觉着不对,咱们也该去深圳,大家倒着班来。…”我姐大丫响应,十五岁半,都开始长心眼了。我爹一说,俩叔叔跑到院里说文言文,大丫听见了,说:“他们还有两个工厂。…”心生嫌隙,我爹也诡谲了,说:“工厂的事儿咱不提,就说换班。…”叔叔们不想退出,奶奶出了个主意,抓阄。我娘不干,说:“抓俺也不该抓。”好像也是。叔叔们又不愿意。大丫说:“要不俺爹去深圳,娘留下照顾太爷爷和爷爷、奶奶,俺们帮忙。…”我娘不干,我姥姥家会算卦。我娘把大丫好吵,说:“他俩要是一伙的,你爹两眼一抹黑,会有多危险。…”这也太吓人,他们是亲兄弟啊。我娘说眼下不是早先了,现在都讲狼图腾。我娘鬼魅,把我爹留下了,皆大欢喜了。我娘嗤嗤笑,说:“大丫爹不会经商,还是算了。…”一放暑假,娘召集了我们自己家的“小组”会,议题简单:侦察,叫我和大丫去深圳摸我叔叔们投资的情况,说:“别暴露了。…”我和大丫高兴坏了。大丫说:“这太刺激了。”防叔叔,还得防柱子和二丫,他们去深圳了。大丫坚决,说:“叔叔要是背叛了,就是敌人。”查叔叔很容易,大丫做了功课:跟踪。他们去电子厂,立刻暴露了。大丫又去工商和税务局,叔叔的电子厂注册资金两千万。
我和大丫坐在街上的椅子里喝可口可乐。大丫说:“还有什么好说的?看见他们的狼子野心了吧?”我说:“那怎么办啊?”大丫是天生的“红孩子”,擅长各种斗争,带我躲在远处看包子铺和五金店,用照相机把能拍的都拍了。大丫怕夜长梦多,就回去了。我和大丫前脚进门,后脚进来个人,我俩都傻了,以为行踪暴露了,跟进来的是大婶儿,进门就嚎哭。太爷爷、爷爷、奶奶,我爹和娘都傻了。我娘看我和大丫,眼神像刀子,好像怀疑是不是我俩干净利索地把叔叔们解决掉了。婶婶和我们前后航班。婶婶说:“蔡一峰找了个女人。…”老天爷呀。虚惊一场。我叔叔和一个财务科女年青好了,婶婶劝不了,回来搬救兵。大丫太鬼了,说:“一个饭店和五金店还用一个财务科?”婶婶下决心恪守工厂的秘密,说:“那边都这样。…”
大丫出来了,倚着墙根看天上的月亮,说:“活该。”婶婶待我们挺好的,我叫她别这么说。大丫踢了我一脚,说:“你得多蠢啊。到这会儿她还维护她,好什么好?…”婶婶给我们娘带去睡觉了,大丫拉我进去揭露了叔叔们的阴谋。太爷爷表情愕然,爷爷和我爹大眼瞪小眼,像没脑子的猴子。我爹说:“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我爹应该是厌恶我们说这些,想继续我们家族的欣欣向荣。太爷爷说:“叫一峰媳妇来。”太爷爷一说,婶婶傻了,不知道看谁合适,说:“这是谁说的呀?”爷爷着急,说:“这是不是真的啊?”婶婶支吾,说她不知道这些。大丫成花木兰了,说:“婶婶,你要这么说,我就告诉叔叔是你说的。”大丫拿起电话就打,婶婶慌了,说:“大丫,你要干啥呀?”大丫说:“你不说实话,怪谁?”婶婶招了。太爷爷说:“你们从电子厂,每家都分了多少?”太爷爷点击着手杖,像瘪了裤裆的皇上家的大太监。婶婶害怕,说我两个叔叔每人分了五千万。太爷爷气愤异常,说:“滚!…”大黄狗对太爷爷最忠诚,差点儿咬我婶婶,婶婶抹着眼泪走了。大丫说:“鳄鱼的眼泪。…”太爷爷运筹帷幄,说:“明天告诉一峰和二峰,叫他们带家眷回来,说我死了。”我娘不敢,说:“这不吉利,叫他们回来就是了。”经历过最美好的旧时代,太爷爷威严,说:“按我说的说。…”第二天黄昏叔叔他们全飞回来了。二丫一进门就昏倒了,我太爷爷从厕所出来,二丫以为她看见了太爷爷的鬼魂。
全家会议,太爷爷把祖传的宝剑拍在桌上,说:“今儿谁要撒谎,我就砍了他。…”太爷爷抽出剑,拄在地上,寒光闪闪。太爷爷是否真会杀人,谁也不知道。两个叔叔全招了,露出了叛徒嘴脸,讪讪地站在一边儿。第二天全家去深圳了,太爷爷、爷爷监管,把电子、包子铺、五金店卖了。一个月后手续办完,钱到账,两亿三。太爷爷四分,他给自己留了一份。包子配方收回了。我们回天津了。两个叔叔留在深圳,自己发展自己的。有了这些钱和先前的钱,我爹和娘啥也不干。时势造英雄,等我和大丫、二丫、柱子大学毕业,我俩叔叔已经大名鼎鼎了,一个做信托,叫信托老蔡,一个做股票,叫股票老蔡。资本太赚钱了。大丫说:“钱生钱最快。…”人一有钱,低调都难。二丫去巴黎学芭蕾了,柱子去美国学拍电影,想成为张艺谋那样的人。一峰叔叔把婶儿休了,婶婶要死要活的找太爷爷做主。太爷爷不管了,说:“已经分家了,我不过问这些了。…”婶婶自杀未遂,跟柱子去了美国,在唐人街卖自己腌制的小咸菜,卖火了。一个台湾瘸子兵特别爱吃,就和婶婶成了亲,一起卖小咸菜。瘸子兵边卖边吃,呴着了,成了公鸭嗓子,憋的难受,就唱了首歌,《我的月亮》,一下子火了,后来和迈克尔.杰克逊还同过台。爷爷知道了嗤嗤笑,说:“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真能搞事儿,这也火了。…”
那会儿每天都阳光灿烂。两千二一年,我们家的末日征兆出现了,先是我两个叔叔都完蛋了,一个栽在股市里,六千点直落三千点,叔叔吃了一瓶速效救心丸。银行一看,赶紧把我叔的房产和个人存款都给收了,还“杠杆”的钱。贷款一平,行长咯咯笑,说:“幸亏咱们下手快,蔡股王是死定了。…”二叔死在P2P上。领导一说民间融资,P2P解决了中小企业的资金问题,我爷爷就以为机会来了,钱全砸进去生钱去了,钱也真生出来了,不知怎么给中小企业融资判定违法了,说欺诈投资者的钱。我二叔不干,站在领袖雕像的底座上,说:“同志们,同志们,天地良心,之前我欠过大家钱吗?一个也没有。…”没用,很多事儿都笃定了:血本无归。
太爷爷初春时不胜酒力,睡过头,蚂蚁爬进了耳朵里吃耳绒,往家脱时走错了方向,朝脑子去了,“软血拴”把太爷爷心脏搞停了,就去世了。太爷爷把钱给我们几个重孙子辈儿的均分了。咽气前太爷爷说:“别想再发达的事儿,都好好地。…”两个叔叔没听太爷爷的政治遗嘱,好大喜功,想东山再起,把养老钱砸在“金服股份”上,最终破产了。除夕前,他们喝了一天年份茅台酒,往昔豪迈。外头飘起雪花,他们挎着胳膊离开了家,唱着一首歌:“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争昂扬。…”之后就消失了,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二丫跳芭蕾跳断了脚后跟的筋腱,被一个美国土著酋长看上了,到部落去做了女酋长。二丫穿着草裙,脸上涂抹着油彩,骑着马在部落里驰骋:“驾,驾驾。…”我娘研究天象。天上出现了五个太阳后,她用蚂蚁搬家的办法,从银行里提出了五千万现金,埋在老宅的地下。有天爷爷意外地看见我娘在埋钱,本就胆小,精神又不好了,每天穿得破破烂烂,拿个豁口碗站在街口,喊:“行行好。…”看见钱,惊吓过度,直接脑溢血了,血涌出七窍,没治了。我和大丫大学毕业后直接退休了,靠家里的钱过活,要是没有意外,应该能够过一辈子。我和大丫去馆子吃烤肉,街上又在更新标语。“厉害了…”改成了“不忘初心”。一个人从烧烤店门前经过,是侨联的姐姐,已经变成了大妈。过去她老上我们家,叫我们联系日本的二大爷回大陆投资,二大爷害怕,不敢回来。大丫抬头看天,天上有三个太阳,好像不吉利。大丫找了个男朋友,等一个太阳时她就结婚。大丫还是花木兰性格,说:“回家睡觉去,真没意思。…”阳光灿烂,轰地一声雷响。大丫惊了,说:“呀,六月天嗳,‘雷打雪’啊。…”
雪花飞舞,人跑得像无头苍蝇,笑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