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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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他站在刺眼的阳光下，背着光。我问他是谁。他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地转身离开。我一定要找到他，对他说句谢谢。

我记得他头发很短，身着黑色背心，个子又瘦又高。他的手指少了一根，是无名指。我实在是想不起其他的细节，或许是那天的爆炸声震坏了我的脑子，或许是那天的枪声吓破了我的胆。我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

我决定要去寻找他，还他的那件衬衫，还他衬衫里的那包烟。如果他愿意的话，我还会给他一部分那天取出来的钱。

我又回到了那家银行门前。看样子是又重新装修了一遍，连门口的保安和上次办业务的柜员都换了容颜。我在大厅转了两圈，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好像都在躲着我。我没能找到他的身影。我问保安他的下落，他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我这是在“刻舟求剑”。保安问我那个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我想了想说是向西走的。所以我便开始西行。

我驻足在一栋着火的单元楼前。门口向外冒着浓烟，里面冲出一个头戴黄色头盔的小伙，他身着厚重的黑色衣服，衣身上有两道黄杠。他把一个老太太抱到担架上，然后瘫坐在地面。我问他这衬衫是不是他的，他看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又问他抽不抽烟，他没回答，又起身冲进了单元楼里面。护士来到我的面前，说这里危险，并且他也不抽烟。我觉得他很像他，但他却终究不是他，我只好继续向前。

我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中间有个人在疏导着车流。天气总是多变，刚才还是晴天，现在突然变成雨天。我去到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两把雨伞。在过马路的时候把它送到那个人手里面，并问他认不认得这件衬衫。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还回了那把雨伞，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我旁边的那姑娘。雨滴落到他的衣服上，又立刻落到地面，我只好把雨伞送给了我旁边的那个姑娘。那姑娘接过雨伞却没对我说声谢谢，反而一脸恼火地看着我，好像我欠她钱。

“妈，您老乱跑啥啊，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你知道这件衬衫的主人吗，我在找他。“

我不理解她在说什么，我的头又开始痛了，我只想找到那个人。我觉得她可能知道那个人的信息，所以我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这件衬衫的主人吗？对了，还有这包烟。”

那姑娘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

“他在哪儿？”

“他……已经死了。”

我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人竟然会死。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她的话，准备继续向前。

那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有三个人，一男两女。我一眼就认定那个男的就是我要找的人。照片里的他身穿一件黑色制服，头戴一顶帅气而又庄严的帽子，笔直地站着。虽然他的穿着与那天不同，但是他手捧鲜花的那只手刚好与我的记忆吻合。

我把那包烟放进衬衣的胸兜，又放进了一千块钱，希望她能帮我到他坟前表达一下感谢。她却没有接，只是指着照片里的人说：“妈，这个是我爸，中间的这个是我，旁边站着的这个是您啊！”

是我？

天空中响起雷声，我下意识地抱头蹲在路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我面前。他的脸依旧模糊，但这次他伸出了手，将我拉起。我将那个衬衫送到他手中，他接了过去。场景慢慢变得清晰，他的脸却是那姑娘的容颜。

马路上车来车往，络绎不绝。我站在路边，借着积水看清了自己的脸。

雨滴如子弹般射向地面。

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