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读物｜《小姨多鹤》：找不到位置的多鹤的一生

多鹤的命运是动荡的历史的产物，她一生漂泊，晚年归国也找不到归属感。而小环，虽然在俗世里活成了人精，看似从不吃亏，却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包容和支撑着这个畸形的家庭。

严歌苓是我最喜欢的中文女作家之一，她的很多作品都被翻拍成了电视剧和电影，比较有名的比如张艺谋导的《归来》改编自她的《陆犯焉识》，捧红了倪妮的《金陵十三钗》，小说同名电视剧《第九个寡妇》、《一个女兵的史诗》，《小姨多鹤》是我最喜欢的一本。

喜欢这本书并不仅仅是因为多鹤这个人物，事实上我觉得书中对朱小环的塑造反而更加有血有肉，朱小环吵吵闹闹的烟火气配上多鹤的清冷孤单，再加上独特的历史背景和很长的时间跨度，让这个故事丰满充盈。

穷极一生，多鹤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从她目睹祖父母村子里的日本人集体自杀开始，十六岁的她开始了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三千人的集体逃亡，一路上被追杀被埋伏，死伤无数，多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妹被流弹炸死在身边，来不及适应自己孤儿的新身份就继续往前逃，后来被张站长老夫妇俩买回家，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日本少女多鹤

我猜，如果多鹤知道张站长买回她的目的，应该不会选择这条路，日本人孤傲的血统，骨子里宁折不弯的气质都预示着，尽管这个小姑娘只有十六岁，面对屈辱地活着与悲壮地死去，她宁愿选择后者。所以，在小说之后的叙述中，多鹤不止一次地想到了死，并且付诸行动。至于一开始，张站长一家救了走投无路的她，让她暂时脱离了被屠宰的命运，她应该是感激的，这一感激，就注定了自己将要度过找不到位置的一生。

多鹤与张俭妈妈

张站长的儿子张俭和儿媳妇朱小环感情很好，却因为小环流产丧失了生育能力而不得圆满，多鹤被买回这个还算富足的北方农村家庭，一开始的使命，就是为这个家庭传宗接代。面对这样的现实，多鹤逃过，逃出去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迅速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想要生下很多孩子，用孩子来复原她记忆中的代浪村，来加强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来改变自己孤身一人的境遇。

而后，张俭这个小家庭就变成了一种奇怪的三人模式，在外人看来，张俭夫妇恩爱有加，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多鹤是沉默寡言的小姨，而事实上小姨多鹤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和孩子可以用中日混杂的语言毫无障碍的交流。多鹤有过爱情，那爱情是在她和张俭的孩子都很大了之后产生的，最初一心只想生下很多孩子的她大概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爱上这个跟自己一起生孩子的人。他们的爱情在背地里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在被小环发现之后，戛然而止。

全家福

“小环从那个时候明白许多事，张俭和多鹤那段情断不了，只是暂搁在那里。或许生生去斩断它是不对的，反而帮着它生了根。所有的儿戏你不能去生生地斩断，本来儿戏自生自灭，你一斩，它疼了，它反而至死不渝了。小环对人世间道理参得那么透，却还是在张俭和多鹤的事情上失误。”

朱小环

张俭为了保护多鹤，利用工作之便将威胁过她的工友小石砸死，多鹤终于明白，张俭对她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消失，“穿着宽大的旧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的竹内多鹤把这条龟裂的沥青路走成了代浪村的樱花小路。她的骑士苦苦地爱她：不拥抱、不亲吻、不交欢地爱，却是奋起杀戮地爱。宽大的工作服在三月地风里成了盛装和服，鸭舌帽是瑰宝的头饰，她的骑士对她的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受罚，他消失的英俊，他不再有的魁梧，都让她更爱他。”

有了爱情的多鹤生活并没有好过多少，日本人的身份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她被子女嫌弃，被居委会的大妈强制打扫厕所，被追求无果的工友威胁，“按多鹤的标准,事情若不能做得尽善尽美,她宁肯不做,小环却这里补补,那里修修,眼睛睁一只闭一只,什么都可以马虎乌糟地往下拖。活得不好,可也能凑合着活得不太坏。转眼混过了一个月,转眼混过了一个夏天。再一转眼,混到秋天了。“凑合”原来一点也不难受,惯了,它竟是非常舒服。”

多鹤就这样在中国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经历了历史的大变革，在夹缝中顽强求生存。老年多鹤回到了日本，在自己的国家却被看作“中国佬”，做清洁工的工作，一如她在中国被看作不受欢迎的日本人，做凿石头和刻字那样的苦力。

多鹤的命运是动荡的历史的产物，她一生漂泊，晚年归国也找不到归属感。而小环，虽然在俗世里活成了人精，看似从不吃亏，却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包容和支撑着这个畸形的家庭。

“也许很多人的命运都是那样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对一个异族甚至是仇人的孤女，以为“生完孩子就把她扔掉”那么简单的事，却随着孩子的降生，一家人在朝夕相处、血肉相连、相濡以沫……中相互影响、相互改变，最终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人性冲突在爱恨交织中达到了极致。”

合上书本，再去看翻拍的电视剧，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看了两集就作罢。还是让这个令人震撼的故事留在自己的想象中吧，太过具象反而缺少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