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那寺(18)苏母染疾离世,苏劲牢记遗言
师耐全父女离开不几日,一场瘟疫竟席卷开来。
起初有人有了症状,浑身发热,上吐下泻,便当作一般的胃肠感冒医治,可非但治不好,过了几日竟一命呜呼。
更可怕的是,得这种病的人一个传十个,越来越多,起初医治的大夫竟也染了病,性命垂危。
整个杭州府以及周边地区瞬间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人人自危,终日关门闭户,唯恐避之不及。
这场瘟疫死亡率极高,整日有人被抬走,原来还能深埋地下,后来尸体太多,埋之不及。况且没人敢于接触死者,竟至于死者露天抛放,就更加剧了疫情传播。
曾经富庶的江南成了人间炼狱,呼天抢地痛哭之声不绝于耳,尸体腐臭之气令人作呕。
终于官府请名医治理瘟疫,先是隔绝病者与非病,尸体实在埋之不及便一把大火付之一炬。最要紧的是熬制汤药,给病者医治。
当时名医通过反复尝试,认为黑豆对这种瘟疫有特殊疗效,便四处架起大锅,熬制黑豆为主要原料的汤药。
这些大锅和药材有些是官府提供,但是毕竟范围太广,病者众多,于是也鼓励富户出钱出力,协助熬制,分与众病者。
苏家历来周济贫民,乐善好施,此次自然也不例外。苏祺瑞架起两口大锅,熬制汤药,日夜不停。
此时苏劲已返回县学读书,疫情一起,苏祺瑞传话给儿子,暂时在县学读书不必回家,相对来说,县城更加安全,而且此时行路也有染病风险。
苏劲只好每日仍在县学之中,但心中总是惴惴难安,担心父母家人。
好在县学的防疫确实比乡下好得很多,县府首要保证县学这些学子的安全,委派专人定期消毒,定期供应预防汤药,瘟疫流行一月余,县学无一人感染。
又过两月,疫情基本得到控制,苏劲这才把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心想经历大难,终于快化险为夷,实属不易。
当夜,苏劲不知为何,辗转难眠,终于勉强入睡,可忽然见母亲走过来,似乎几日未曾洗理,蓬头垢面,略显憔悴,苏母道,我儿近日学业繁累否?
苏劲想问母亲为何来到,怎么如此模样,但见母亲问话,便道,母亲放心,儿一向安好。母亲近日可好?苏劲回问道。
母亲答,都好都好……
此时不知何处窜出黑白无常,手拿锁链锁住苏母便走,并不发一言。苏劲一惊,大喊,放开母亲!放开母亲!
苏劲在叫喊中醒来,便觉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头疼欲裂。室友皆被惊醒。苏劲预感不妙,更加思念家人。
次日清早,忽有苏府仆从来到,言说老夫人病重,请少爷速还!
苏劲顿时呆住,想起梦中情景,不觉泪雨滂沱。来不及收拾日常所用之物,便急忙随仆从赶回苏家坡。
苏劲见母亲卧于床上,气息微弱,父亲众人围在左右。苏劲抢步向前,跪在床前,伸手去抓母亲干瘪无血色的手。苏母见有人来,勉强睁眼,见苏劲来抓自己的手,慌忙躲开,用微弱的声音道,劲儿,远点,会传染……
苏劲哇的号啕大哭,问父亲道,母亲因何至此?
苏祺瑞口打唉声,讲述了事情经过。
当时苏祺瑞架起大锅熬制汤药,苏母杜氏亲自上阵填柴加火,盛取分发。苏祺瑞曾劝她不必如此操劳,杜氏道,如今大难当头,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况且盛汤做饭本是女子份内之事,不妨不妨!
苏祺瑞见劝她不住,便嘱咐道,此病险恶,传染力极强,切切谨慎小心!
杜氏道,多谢夫君关心,我自会万分小心。
起初两月都还一切正常,可眼见得病者逐渐康复,疫情似乎即将过去的当口,杜氏却一病不起,病情一日甚于一日。
眼看着处于弥留之际,苏祺瑞只好把苏劲找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说着说着,苏祺瑞也早已泪流不止,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苏母硬撑住精神,起了起身,道,劲儿,我有句话说……苏劲止住悲声,道,娘,孩儿听着呢!
苏母道,孩子,人终有一死,我儿不必过于悲伤,为娘不怕死,只一件事放心不下,为娘尚未亲见我儿成家立业,实为一件恨事。
我与你父尚未曾告诉你,你与紫云从小定下童子姻缘,我观云儿是个好女孩,你要与她多亲多近,你们成婚之日,于为娘灵前告诉一声,为娘也就安心了!
苏劲本就与紫云情投意合,又见母亲弥留之际提及此事,哪有不允之理,连连点头称是。苏劲此时又难忍悲戚,道,母亲切不可胡思乱想,您定会好起来的,还要亲自参加儿的婚礼……
然而,疫病无情,苏母于当夜撒手人寰。停灵三日,苏劲夜夜守灵,一眼未合。
待到出殡之日,苏劲又于母亲坟前痛哭一场,回想从小至今,母亲的点滴往事,不禁肝肠寸断,悲不自胜,从此人生漫漫,再无慈母呵护;山高路远,孩儿如何度日啊?!
苏劲心中念起母亲遗言,牢牢记下,如果紫云妹妹不弃,自当呵护紫云一生一世,不负母亲遗愿。
丧事已毕,苏劲又去外祖父母家中拜望,祖孙又是抱头痛哭,不必细说。
苏劲在母亲墓前搭建临时住所,为母亲守孝三年。每日于荒郊野岭,发奋读书,于月下遥望星空,思索世事。学问精进不少,胸中志向愈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