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大师”的妹妹
昨天李老师的微文里附了五十几条活趣家庭的标准，其中第二条是“全家至少一个人在海里尿过尿。”我的感觉是这事儿谁没干过？关键是谁可以那么坦然地承认，然后我就忽然记起了许多关于妹妹的往事。
几天前写了篇《“大师”的女儿》，“大师”的女儿抗议不断，一直要求我不准拿她说事儿，我说你小姨主动请缨，要我写写她，而是越狠越好。
这几天我一直在找切入点，刚好老师的文章打开了我的记忆之门。
小的时候，爸妈经常带我和妹妹去第一海水浴场洗海澡，那时我俩都不会游泳，妈妈是爸爸的重点培养对象，常常是我跟妹妹在岸边戏水，爸妈往深水中学习游泳。至于海里尿尿，那本是平常事，有趣的是妹妹的逻辑推理能力，她郑重其事地问我，“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咸的吗？”
“不知道。”我从没思考过这么高深的问题。
“因为尿。”她的小脸儿上写满神秘，看着我诧异的表情她更得意了，“刚才我在海里尿尿了，刚尿完就喝了一口海水，那么咸！所以我认为，海水就是因为大家的尿才变得咸了。”
我顿时对小小的她肃然起敬，以至于忘了问问她曾经品尝过尿的滋味吗？怎么知道尿是咸的？当时只是钦佩她的勇气，我洗一次海澡，得尿好几次，却一次都羞于承认。
妹妹一出生就跟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极大地影响着我的生活品质。原本属于我一个人的好东西都得分至少一半给她，这还不算，她竟然恬不知耻地也这么想。最过分的是，我的想法都压抑着，她却理直气壮地找妈妈理论，“为什么不能只要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生我姐姐？”
在我记忆里，妹妹虽然比我小两岁，但一直比我彪悍，据妈妈讲，很小的时候她就能骑在我身上，逼我叫她姐姐。
具体事件我记不清了，感觉很清晰，就是我经常不喜欢她，但又必须像姐姐一样照顾她。没想到，妹妹的感觉也很清晰，她说她经常体验到我的嫌弃，并且我明明嫌弃她，大人们还总是夸我懂事，照顾妹妹。
我懂了，我那时得多压抑自己！而妹妹的彪悍，背后隐藏了多大的委屈！
妈妈说，小的时候，我俩虽然见面就吵架，但是在外面，有谁欺负我，妹妹却会跟人拼命。而我，刚好相反，妹妹被人欺负，我好像没看见似的。
同样的，事件我不记得了，感觉依稀还在，就是妹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好像觉得心里着急、生气，却不敢表达。
这样的性格特征一直跟随着我俩，妹妹一直是一个勇于坦言的人，而我，压抑的东西很多，但是，这样的性格差异不妨碍我俩在成人之后成为挚友。
现在我可以归因一下我童年的创伤，大部分来自于这样的妹妹，用“大师”女儿总结自己的话说，“我能长成今天这样，全靠我自己。”
换个角度看，妹妹长成今天的样子，也是得多努力！
我从一出生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妹妹呢，又是刚好相反。
五姨经常提到一段往事。我出生时，五姨正在青海建设兵团，又苦又累又枯燥。妈妈的家信带给了五姨很多的慰藉，尤其是随信寄上的我的照片，那个时候的我在五姨的兵团很有名气，大家争相传看，而我一分钱的版权也没有收到过。
等到妹妹出生，五姨依然高呼，“快来看！我四姐二女儿的照片！”
从我的颜值推断，大家的期望值有些偏高，看过照片上的比小子更像小子的女孩儿之后，大家默默地走开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大概是连敷衍都不会了。
现在想来，叔叔阿姨们本来是想付给我版权费的，因为妹妹带给他们的伤害，他们疗伤用了。
世事难料。妹妹那么薄弱的颜值基础，竟然努力地完成了一次次地蜕变，她越长越好看，而我，大概一出生就锋芒太露，竟然越长越难看。以至于有个朋友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时候惊呼，“这是你妹妹？比你小两岁？看起来至少比你小十岁！”
我在想，假如不是这个朋友见过我女儿，她会不会说以为妹妹是我女儿？你说这样的朋友我还要吗？
回想起来，妹妹的成长也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调动了巨大的心理能量。
妹妹从小就活在我的阴影里，我长得比她好看，性格比她乖巧，学习成绩比她优秀。于是，她就长成了自己特有的性格，让我恨得欲罢不能。
比如我们全家在屋里看电视，在我最感动的点，妹妹的大脸总能适时地凑过来，“姐，你哭了？”她哈哈地嘲笑着我，然后转向妈妈，“妈，你看，我姐她哭了！”
我不敢想象我那时用了多大的劲儿才收回了打出去的巴掌。
妹妹上初中了依然热爱动画片，早早地谈了恋爱，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在电影院里吃好吃的。我那时很替那些大片可惜，人家拍得那么用心，妹妹却只关心手里的鱼片和牛肉干。
于是，还在上学、没钱看大片的我就努力地解决她吃剩下的好吃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憧憬着自己将来的恋爱，大片、鱼片和牛肉干。现在想来，妹妹的经历误导了我的恋爱观，也阻碍了我的想象力，可惜了我读过的那么多的美丽的爱情故事。
妹妹初中毕业以后很诚恳地向我请教，“姐，✔2是什么意思？”
我瞪大了眼睛，“开方是初一的课程，你这三年的考试是怎么通过的？”
妹妹说，“上学的时候对这事儿不感兴趣，现在突然好奇了。”
不会开方，不影响妹妹审美和赚钱的能力，十几年前，妹妹开始经营自己的童装店，进货、销售，一切井井有条。
当十年前我也决定开服装店的时候，还在上小学的女儿对我说，“妈妈，你以后不要说让我努力学习的话，你上了那么多学，最后不也跟小姨一样开服装店，并且你还没有小姨做得好。”
我无言以对。
女儿从小就喜欢她的小姨，包括很多的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小姨的时尚。小姨在她眼里，长得好，眼光也好，关键是对她好。每次她放学回家晚了，在小姨店里一准儿能找到她。
一般情况下，她去到小姨店里，会先随意地要求喝杯咖啡，然后小姨会去对面的小店买几个新出炉的蛋挞，两个人分食，当然我都只是听说，从来没有收到过她俩吃剩的蛋挞。
临走时，小姨会根据女儿当天的服饰给她换换行头，毕竟是童装店，总有一款适合她。最次的情形，也是送她几个漂亮的包装袋。
妹妹就是用这种阴险的方法收买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更有甚者，女儿某一天很懂事儿地先买了蛋挞，然后进门，说请小姨吃。小姨竟然感动得不知所措，最后还给报了销。
现在看来，女儿长成了今天的样子，她的小姨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妹妹自己养了一个精力旺盛的皮蛋，每天都在期盼着皮蛋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成人，一直到去年夏天，皮蛋已经到了十八岁，举手投足俨然一个大人的样子，妹妹似乎还没从养育的恐惧里恢复过来，依然对高她一头的小伙子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看着孩子的成长，当妈的心里喜忧参半，五味杂陈，大家都一样。
写到这里，又返回去看前面，发现大都是对妹妹的控诉，我的心里奇怪，为什么被她伤害了这么多年，现在想起来她来，心里却是甜蜜的感觉？是那些甜蜜的往事被我屏蔽了，埋藏到了记忆的深处，而那些感受却真真切切地保留了下来，融到了我的感觉系统里？
于是，我跟着感觉走，找到了好多遥远的记忆，我在女儿小的时候，抱着她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总有些恍惚，好像我不是妈妈，而是姐姐，我怀里抱着的不是女儿，而是妹妹的小身体。由此，我知道，在我的童年，我跟妹妹一定有过好多的肌肤相亲的经历，两个小女孩儿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游戏，一起吵架，彼此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也找到了自己。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我们在被窝里讨论着青春期的那些事儿，每当妈妈进来，我俩适时地住了嘴，给了妈妈好多好多挫败感，妈妈，我们不是故意的。
等我们各自成家，各自做了母亲之后，感情的链接更紧密了，我甚至都会奇怪小时候为什么要讨厌妹妹，现在回想起那两个小女孩儿，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她们送去鸡蛋、牛奶、香肠、玩具、漂亮衣服……
对了，妹妹小时候酷爱吃鸡蛋，鸡蛋怎么做都爱吃，据说她最先会说的话是“蛋蛋”两个字，见到一个人，她就主动叫人家“蛋蛋”，于是她就有了“蛋蛋”的外号，我们家儿时的老邻居，提起“蛋蛋”无人不晓，一般会感慨，“几天的’蛋蛋’，长这么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