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七)
老张头吓了一跳。非法集资这种事他还是懂的,毕竟有三个大学生儿子,常常听他们聊天,自己也成了半个文化人儿了。摊上这样的事儿,平头百姓,小民之家,不是要命吗?伫足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外人,应该参与参与,没准儿还能帮上忙呢,便向王婆子笑笑,拐进了老表姐家的院门。到了东山墙跟前,他便听到了屋里哭的哭,叫的叫,果然是乱成一团。转到窗户下的时候,他看见屋里有十好几口子人,大的小的,站着的坐着的,老表姐趴在窗台上,面如死灰般地,呆滞无神。
老张头进了屋,有个年轻人给他让了一截炕沿坐下,并没有谁跟他打招呼。老表姐从窗台上缓缓起了身,踱过来,坐在他旁边,手里掐着一支快要燃到底儿的手卷旱烟。
“唉!老兄弟,还是你有福啊。我这边儿,以后算完了。出了这么大事,能帮多少帮多少吧。啥时候进了棺材啥时候算清静。我都想好了。家里的钱都拿出来,租出去的地再收回来,我跟你老姐夫再接着种,能帮孩子多少就帮多少。看看屯子里还有没有要租地的,我能多种点儿就多种点儿。老兄弟呀,你那地,今年到底种不种啊?”
老表姐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只有半口气在吊着。这辈子,老表姐算完了,还要为儿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最后一口气。老张头眼睛湿了,“我不种了,租给你种吧,租金到秋后再说。粮食得了你给随便给我两个,不挣钱就拉倒得了。”
老张头器宇轩昂地说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顶天立地。他握了握老表姐的手,出门回家。人这一生,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事,不知道哪步会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他好像不应该再浑浑噩噩下去了。有限的生命,难得的大好时光,不该珍惜吗!
出得门来,他看见王婆子正站在院子里喂鸡,看到他,便向他笑了笑。他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回了一个自豪的微笑。有好久了,他都觉得自己一点儿用处没有,一无是处似的,活着没多大意思。今天,突然,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存在的价值的,除了帮了老表姐一把,能让苦命的王婆子笑一笑也是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