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再来
文/稳心山人
没有快乐,没有目标,没有行动,也没有抱负。有的是已经到头的人生路,是父母忧心忡忡的关注,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马塞尔·普鲁斯特
很多年前看萧如瑟所写的《斛珠夫人》,窃以为其中最伤感的一段话是:
……惟独那一双眼睛,是再也回不去了。倒也并不溷浊,只是目光总隔膜了什么,再难有那样的剔透无伪。当年的清俊少年将军,只像是百年一梦,是别人了。
当初看这段话,虽然其实写的是清海公方鉴明和养女叶海市深夜见面的场景,读起来却让人有种感慨人生的错觉。随着年岁的渐渐增长,这本书也渐渐地沉睡在了书架上的角落里,一年也许也不会被拿出来一次。母亲琢磨了好几次把这本书送出去的打算,被我一口回绝了。
在鹿特丹开往阿姆斯特丹的火车上,隔着窗玻璃,看着窗外的飞速后退的夜景,在飞速掠过的繁华光影里,一双有些疲倦的眼睛,映在了有些雾蒙蒙的窗玻璃上。注视的目光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这种痕迹,渐渐地掩盖了眼里面难得的少年气息。
周六在健身房上bootcamp的时候,跟着教练,眯缝着眼睛,迎着寒冷的春风,奔跑在运河的岸边,金色的阳光在深碧色的河水上破碎地飘荡,恍然间让我想起那些奔跑在高中操场的午后,呼吸也不是很沉重,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此时,我突然觉得,那些过去的美好年岁,也许再也不会在日后的人生里重现了。
也并不是说,现在的岁月不好。只是,在每日的流水中,我开始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也许来自年岁渐长的一事无成,也许来自于对他人的艳羡,也许是来自于漂泊无定的迷茫,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极其内向敏感的人,在人生中犯下的每一个错误,哪怕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错误,或者是别人的一句负面评价,一个眼神,都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折磨着我的思绪,我的睡眠,让我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早上起来的时候挂着两个黑眼圈。有时候,我会以为,只要记录下复盘之后的经验,只要做好足够的预案,我便不会再次犯错。然而,我最终还是重复了过去的轨迹,将自己再次困在了同一个牢笼里。
人也许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也许会两次困在同一个牢笼里。在这种困兽犹斗的过程中,珍贵的少年气就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与同龄人的对比,和对父母老去的忧虑,加速了消磨的进程。
也许我所想的,是找到一个信度和效度都非常高的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生活中无数变化多端的难题,找到一条可以长久走下去的路,找到一个能够解决自己所有困扰的哲学方法。但是这可能吗?天长地久仍然有时尽;太阳终究会坍缩成白矮星;天狼星A也会在遥远的未来坍缩成一颗中子星;两亿年后海沟会湮没在地壳之下;几千万年后地中海也许会消失;物质会腐朽;花叶会衰落;感情会消失;人也会离别。时间,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切,天长地久,白头偕老,一直以来只是湮没在故纸堆里的神话故事,在后人的想象之中,阴暗被遗忘,渣滓被消解,剩下的美好,被文字记录下来,在文本和口头的流传中,被奉为圭臬。
晚上收拾房间的时候,我翻出了旅行时候带着的日记本,已经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皱了,打开一看,上面写写画画了不少东西,翻着翻着,正好翻出了似乎是来自尤赫尔·瓦拉利《人类简史》的一段话:
学术界,抑或我们,是否都对过去的岁月,怀着一种类似于卢梭式的美好想象,而忽略了背后的很多灰色和阴郁。
是的,我们怀念过去的田园生活,却忽略了背后的烟熏火燎;我们怀念过去的民风淳朴,却忘记了过去的刀光血影,血流成河;我们怀念过去的专心致志,却忽略了现在,尽管在摇摆和迷茫之中,我们的生活却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尽管可能性的背后藏着不少风险,但并不代表我们不去做这些事情,白白任时间从自己的指缝之间溜走。
突然想起之前和中文系大神聊天的时候,她提了一下中文系的研究方法,我深以为然:
“……不要想着解决什么什么问题,不要指望通过一两部作品就想着新旧变迁,踏踏实实把分析做到实处。”
人生说来也不是如此吗?不要指望通过一件两件事就解决自己面临的人生问题,而是踏踏实实做好每一天的事情。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