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2
知青下乡第一日是无需派活的,熟悉环境适应环境为首要任务,下阳村本村有十四支生产大队,此次留村的知青仅有七人,随机分配后苏念安入的便是萧家与苏子龙同在的第七大队,而萧父萧母苏子龙他们早已经下地赶秋收了挣得是工分,时间紧任务重,若没有苏念安,萧木然也是要去的,不过萧父打了招呼让萧木然先带着苏念安转两圈,不必急着干活
萧木然无异议,再言受苏子龙委托照顾萧木然自然而然将苏念安视作了妹妹,与自家弟妹也不过大上两岁,不过体力怕是要弱上许多的,既是借宿萧家,自己多照顾些是应当的
待他们走后萧木然才想起苏念安尚未起床,领着弟妹们吃完了早饭,特意给苏念安留了一份仍不见苏念安,她有些无奈,这样头日赖床的知青还是第一回见
“念安,该起了,大家都干活去了”萧木然在苏念安床头轻声唤道,若是今日不起那明日也是要起的,知青活不重但任务也逃不得,萧木然想苏念安还是得戒了赖床的思想
一声无应答,二声苏念安将头埋的更深,三声过后这人还死死的抱着被子,萧木然看了看外头的日头,觉得苏念安较那些哭天喊地的知青更是来享福的,倒是未再执着,反正今日不起明日也是要起的
一觉苏念安睡到了半晌午,床是硬的,被子厚重,被窝倒是暖和,她不知这是萧木然半夜频频替她盖着被子亦不知仅是赖床行径她的形象在萧木然那就已大打折扣了。
“木然姐早”睡的满足苏念安心情好了不少,招呼道
一出门便见萧木然在院子里劈柴火,手起刀落间原粗大的树干被分成了小块儿萧木然扎着两条辫子,衣服倒是普通平平无奇整洁的很,许是日头晒的许是累的,额头上出了些细微的薄汗,这是苏念安第一次认真观察萧木然的长相,昨夜昏暗身体劳累苏念安不曾过多注意,今日趁着拂来的秋风苏念安觉得萧木然挺好的,看上去顺眼
“早,桌上留了粥”萧木然仅看了苏念安一眼便又埋头干起活来,语气冷淡了些
性子使然,苏念安觉得萧木然一贯如此,淡淡的,并未多想进了屋,饭桌上那碗稀汤的大渣粥与边上的玉米馒头令她毫无食欲,粗粮,贫富如此,哪怕物质最是匮乏时期苏家再不济也有精粮可食的
苏念安将略微难以下咽的玉米窝头吃了,大渣粥丝毫未动,待萧木然劈好柴进屋没有多问而是默默收了碗筷,将大渣粥留作午餐,然后领着苏念安出了门
下阳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影院也做会堂,土路多尘土飞扬的,仅此苏念安便觉得难受,更别提路上悠哉散步的鸡鸭,那时的鸡鸭宝贵些,地位几近与人同等,大摇大摆随处拉稀,苏念安走得格外小心,萧木然并未作怪,仅看她脚下那双鞋便是崭新的很,女孩子爱干净可以理解…萧木然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仍是拉了一大截,苏念安不慌不忙的步子俨然像镇上来视察的领导
“新人就是新人,娇气的很”说话的是早一批来下阳村的女知青,正与另几位知青在空地上翻晒着新收的谷子,看到苏念安一身悠闲不免窃窃私语道
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未免大了些,走在前头的萧木然回头看了一眼苏念安,她觉得话不妥当,殊不知说话的那位刚来时可是哭了一夜怕房里的蜘蛛,第二日还被众多人笑话了一番,不认同也并未支声,仅是回头望了一眼看苏念安是何感想,毕竟说的也无错,确实娇气了些
“呵,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人新人换旧人未曾听过么,难怪某些同志思想觉悟不够高,劳作也拯救不了迂腐”苏念安丝毫好未将损人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抛下这样一句,惹得对方无语凝噎又有些气急败坏,被人劝服下
苏念安扬着胜利的调子朝萧木然赶去,萧木然不禁心里暗笑,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的,个性十足
“那句话可有典故出处?”又走了一段距离萧木然主动请教道,经过相识后短短的时间萧木然约莫着苏念安说话常引经据典,倒没有那些知青们文酸,反倒是每句话都显得恰到好处
“嗯?出自《增广贤文》,读的人不多,你不知亦是正常”苏念安弯了弯眼角解释道
《增广贤文》萧木然确实未曾读过,其实她读的书少的很,也便是苏子龙来的这一年她常有书看,识字但文章懂得不多,尚思考,不知怎的,苏念安那句,读的人不多,你不知亦为正常让萧木然有些自愧不如之感,她在顾及自己感受,萧木然如此想到
“他们在做什么活”不知不觉走出了村外,苏念安停下脚步眺望着远处天地里忙活的人,有知青有农户,也有一堆堆小孩在天地里玩闹穿梭很是热闹,朝萧木然疑问道
“秋收”萧木然惜字如金,又怕苏念安不认识周边田地里的作物继而补充道“收的麦子”
旧时耕耘唯一的机械化怕还是那辆村里的宝贝财产,翻土农机,耕种时节被各大生产队轮番借用,而到了秋收时便全靠着人工了,割麦那是萧木然从小到大干的最多的活,想来苏念安是连麦子的身影都不曾见过的人
一人一把镰刀,比着速度,讲着笑话,累也不累,萧木然不禁为明日带苏念安下田割麦有些期待了,城里姑娘体验一回农户的艰辛便是晓得今早那碗被拒绝食用的大渣粥来之不易了
次日,不等萧木然忧心如何把苏念安叫起,苏子龙已经推着一脸睡意的苏念安出来了,果然还是哥哥能耐,萧木然心里叹道
“哟, 这不是我们头日睡到日晒三杆的苏同志嘛,今日倒是来的早,就是这活怕是苏念安同志干不得的”说话的是与苏念安同一批而来的四大队林青青,第一日不干活是政策,而真如苏念安一般不下地事先体验俩把,不形式主义的问候广大劳动者的苏念安亦是头一个,加之八九时才出的门有心人便也认定这是睡到了日晒三杆而起
苏念安脸色沉了下,转瞬即逝,被二哥拉着起来已经难为她了,一大早还遇上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更是感到窒息“都是知青劳作,该干活干活你这话说的我搞了特权似的,干的如何比比就是了”苏念安不屑的反驳道
麦田很大,先来的人已经紧张投入了,村长顾着小辈新人们,召集起来鼓励了几句便放下任务让各大队带人教新知青割
镰刀是秋收者不离身的利器,就如同打响起义的枪杆,稍有不慎便会伤着自己,对于不熟练使用的人,细皮嫩肉的双手也是要受折磨的。教会了苏念安割麦的手法,确保她不会轻易右手伤了左手后,萧木然也埋头自己的那块谷地
但很快,新知青那块便热闹了起来,待萧木然直起身才发现围观者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看新知青们鼓着干劲往前收割着,自然,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每一批新人便有一批赛事,为自己的支队争脸,说到底是年轻气盛互相攀比劳动决心,苏念安亦在竞争行列中,只是有心无力,手上的动作再快也总比别人慢些,那一列的麦田像是没有尽头,任她一鼓作气也遥遥无期,萧木然觉得苏念安太争强好胜了,虽不满人家的嘲讽,但本就是不成文的比赛。大家捧场是为了让新知青快速融入,新知青们认真是自然的,只是萧木然心里挺想告诉苏念安,没必要,这样只会让她手疼…
输了,苏念安第一次觉得技自己不如人,多少有些气馁,到了傍晚收工,手上已经被镰刀手柄磨出了三四个血泡,火辣辣的疼,但并未作声,她觉得丢脸,这下让林青青做实了嘲讽
吃过晚饭,萧父问了几句苏念安的情况便拉着苏子龙出门遛弯去了,为了给知青们解闷儿,村里有时会安排老师傅在会堂给大家放电影,今日便有,但苏念安心情不佳更是对周围环境烦心的很索性躲进了房,她想吃不好,睡不好,还弄伤了自己,这地方非人福地,再过几日便要求返城。萧木然知晓苏念安闹脾气是小妹萧若男说的,见苏念安在被窝里啜泣,自苏念安来家后萧若男出去耍弄少了些
“二姐,小苏为什么哭”萧若男撑在饭桌上向洗碗的萧木然问道
“小鬼头~谁让你叫小苏的,她比你大叫念安姐才对,你瞧她哭了?”萧木然敲了萧若男的额头更正,然后问道
“在屋内无声流泪呢,只是肩膀抽动的太厉害了”萧若男耸肩摊手答道,她挺乐意亲近苏念安的,为什么呢,因为苏念安好看,她就喜欢和好看的人一起接触,好看的女孩儿谁不喜欢…就是苏念安有点高冷,和二姐差不多感觉
萧木然皱了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打发走萧若男后,萧木然去看了一眼苏念安,没有进屋,而是拐出了门
“这时睡下你半夜是要失眠的”过了半个小时,萧木然才进了房门,苏念安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想来生闷气呢,萧木然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言语淡淡的说道
苏念安没有作声,不想看见萧木然,安慰她便是同情她
苏念安不说话萧木然也没动作,被窝里的人显然没睡,但心高气傲的样子应当是伤不到哪儿去的,萧木然并不想哄她
过了几分钟,许是被窝里太憋闷了,苏念安听外头没动静以为萧木然走了,便掀开被子大口喘气
下一秒竟发现萧木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不远处盯着自己看,脸上挂不住,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萧木然!你做什么,人吓人要吓死人的!”苏念安气了很久好像终于找到个发泄口,被萧木然一惊,什么客套都没了
“我没走,是你自己吓自己,手”萧木然忽略了苏念安嚣张的气焰,躲着哭鼻子的人能有什么气焰,她转身将点着的蜡烛拿近了些,又取过从村医那要的物什,向苏念安说道
“什么?”苏念安不明所以的问
下一秒萧木然懒得解释,拉过苏念安的手,果真是长了血泡,心说活该,她将针在蜡烛上烧了几遍,然后用碘酒擦拭了一下,伏下头仔细的将血泡一一挑破,让血水流出后又用碘酒消毒
“疼~疼,疼……”苏念安尽力想要抽回手却被萧木然紧紧拽着,碘酒与伤口接触带来的刺痛让她不禁哀叫
萧木然对苏念安杀猪一样哀怜很是无奈,压根没那么疼,这人如此怕痛也是难怪人家笑她千金之躯
“不挑破好不了,不消毒可能感染,再过几日起了茧割麦便不疼了”萧木然不带情绪的解释着,不过还是不自觉的给吹了吹,希望能分散一些刺痛感
萧木然动作很轻苏念安觉得晾凉的灼烧感减轻了不少,心里的委屈也散了许多,在后来苏念安的回忆中,这是萧木然第一次向她释放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