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要做个“诚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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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要做个诚实的人？
某不知名二十八线小糊咖仰望天空45°，狠命挤出两滴若有似无的眼泪，面向镜头说：
八岁那年的夏天，卖了妈妈辛辛苦苦攒的破铜烂铁、纸壳子、塑料瓶子，撒谎说是被流浪者拿走，我那慈爱的妈妈把我的屁股打得比西瓜还红的时候。
记者强忍嘴角，看得出来是想努力把嘴里的那口奶茶咽下去，奈何他也是个业余，没有什么职业素养，一下子把珍珠和米白色的汁水吐在了地上，引得周围的几个路人纷纷摇头避让。
小糊咖见状，一脸嫌弃：
不是哥儿们，恁几个意思？
记者还是记者，再怎么失态也能迅速恢复常态，纯粹是出于对完整采访的尊重，接着问：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很搞笑，我们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除非忍不住。您能详细说一下这个过程吗？
哈哈哈……
小糊咖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让她讲讲细节，她还真蹙起了眉思考了一番，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襟，扯了扯嘴角，再次面向镜头，道：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穷，雪糕这种夏日必备品是不敢作为每日食用的饮品的，即使是一毛线的冰棍也是要等到极热极热的天儿，妈妈才能勉强给买一根。
但这一根还不是自己独有的，要跟弟弟一块分享，你一口我一口，往往因为我咬大了一口弟弟就哭，妈妈就“帮”弟弟把我手里的冰棍抢过来，给他的好大儿嗦啦。
每每这时，我都好委屈，可是谁让我比弟弟大呢，他那么小，不应该让着我吗？要知道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没吃过，他理应让着我。
可我的慈母不这么认为，她和村里面的其他妈妈都一样了，亏我还以为她是特别的，真是看走了眼。
什么时候可以独自享有一根冰棍呀？我时常这么想。
直到有一天我跟小伙伴出去玩，我们路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垃圾堆，本是寻常的路过，但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
缘何不凡？
因为今天八岁的我们居然发现了商机。这哪是什么垃圾堆呀，这分明是财富的宝库。你看那个最外面的干瘪脏脏的易拉罐不就是明晃晃的一毛线吗？
没有什么是可以轻易得到的，这句话放在这里尤为适用。我和小伙伴们挖啊挖，翻啊翻，只找到了几块能卖废铁的小铁钉。
我们灰头土脸，脏着两只小手各回各家了，这个发财的梦还没开始就碎了。
现在想来也正常，以前的日子大家生活都捉襟见肘，但凡有用的东西肯定都自己留下处理，怎么能跟现在比，什么用着不称手说扔就扔。
要说自己……
顶着大太阳，记者热得不行，迟迟不见小糊咖切入正题，忍不住打断催促一下：
您是不是跑题了？您想想咱们最开始的问题，和您最开始的回答。
说着忍不住心里翻了下白眼。
小糊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
哥儿们，不好意思哈！职业恶习，我这就进入正题。
贫穷的垃圾堆支付不起一毛线的冰棍儿，只能喝凉水解暑了。
突然有一天，一个浑身穿着破烂布，脸上脏兮兮的人进了我家院子，直奔妈妈辛苦攒的破烂。眼瞅着他就要把所有的破烂都收进他的大麻袋里。
我不干了？凭什么让你拿走？拿走……我自己就不能卖吗？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猛子下了地，打开门，冲他诺诺地说了句，能不能不要拿，我妈妈回来看到少了会打我的。
那个人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对我，我下意识地抓紧门把手，好瞧准了他要进屋打我，赶紧关门。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把拿进麻袋里的破烂又拿了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怕东西倒了又扶了扶加固。
做完这一切，他就走了。
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我要把锅甩给他。
在听到村里传来“收破烂”的吆喝声后，我把他扶好的破烂一股脑地收进袋子，拿到大门口喊住了“收破烂”的伯伯，卖了三块五。
这可是笔巨款，想着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独有的冰棍儿了，我这心里真高兴啊。
我把这笔钱藏在我的秘密基地，厕所旁边的一块活动小砖。
藏好了之后，就进了屋，发现弟弟睡醒了，为了让“破烂被一个流浪的叔叔都拿走了”的伪证坐实，我忽悠了弟弟，弟弟也信了。
后来妈妈回到家发现破烂不见了，就问我，我说被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叔叔都拿走了。
本以为妈妈会说拿走就拿走吧，没想到妈妈给了我一巴掌，我直觉昏天黑地，眼冒金星。只听她说你是死性（村里话，就是傻子的意思）吗？人家说拿走就拿走，本来想着卖了给你俩批点碧爽（一种山楂汁）。
说着还不解气，又给了我一脚。
我哭得鼻涕横飞，跑出了家门。
我觉得妈妈不爱我，居然为了破烂打我，我要离家出走，于是我踏上了去姥姥家的“十一路”。
后来，我长话短说吧，听说妈妈背着弟弟找了我一夜，最后听一个坐班车的姨姨说在车上看过我，说我去了姥姥家。
然后就是我被姥姥第二天一大早地送回了家，我不敢进家门，我知道我做错了事，虽然我知道家里的大门是开着的，但我还是去了奶奶家。
自那以后妈妈似乎不怎么管我了，直到她从邻居阿婆的口中得知破烂是被我卖了，不是被拿走的那天，她找到了正在外面疯玩的我。
她特别平静地把我喊回了家，一进家就把门锁上，然后拿出笤出疙瘩，她也不急着打我，天知道，我被这阵仗吓得差点尿裤子。
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她问：那个破烂是不是你卖了？
我答：是。
她问：你为什么要说是被人拿走了？
我答：因为怕你打我。
她问：你知道这是撒谎吗？
我答：现在知道了。
她问：你认不认打？
我答：你那天都打过我了，好妈妈了，能不能不要打我了。
我已近哀求，可妈妈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那天我的屁股比泡在凉水里的西瓜瓤还红，一个礼拜都不敢坐着上课。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说谎了。
记者如释重负地听完了小糊咖的讲述，看看刚才还晴着的天早已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眼见着要大雨倾盆，急忙收尾：
感谢这位小姐的精彩分享，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小糊咖配合地微笑拜拜，帮着记者收拾了一下设备，两个人就分开了。
记者跑向了地铁站，小糊咖来到了旁边的护城河一跃而下。
其实这个故事的真实部分被小糊咖巧妙地掩饰了，她六岁亲母去世，八岁迎来继母，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后面因为继母生了弟弟，需要照看才让她回家。在家里的她一直不受待见，所有的儿童恶习都是通过父亲和继母的棍棒修正过来的。
后来她终于变成了父母希望的诚实孩子，唯唯诺诺。
成年后的她工作不顺，婚姻不满，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她今天是跳河来的，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冒冒失失的记者，看着小记者连连被拒，很像她刚开始参加工作的样子。
她就想自己什么也不曾留下，不如死前再做件事，去了地下阎王说不定能让她下辈子投个母亲长命百岁的家庭。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尾声：
“近日，护城河一名中年女子跳河，救援人员打捞上来后已无生命迹象。这里再次提醒广大市民，近期暴雨天多，远离河边。”
记者匆匆看了眼新闻，嘴上嘀咕：
咋那么想不开呢？生命多可贵。要是都像那天采访的小姐姐性格那么爽朗幽默，精神科医生肯定都失业了。
说着低头把自己剪辑好的采访视频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几个小时后依然反响平平。
看来要换一种新的街头采访方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