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前海湾 | 不复存在的水上人家

2017-11-06 本文已影响941人吴晓布

谨以此文纪念深圳前海湾已经消失的水上人家。

每个城市无时无刻都在发展，四处飞扬的尘土，背后都有无数工地。泥头车在城市车流中，不停的运走或者运来泥土和瓦砾。那些高楼大厦树立起来的地方，曾经都饱含着一座城市曾经的记忆。

深圳的城中村改造，通常会在本地人中又诞生一些亿万富豪。但有些地方的改造，更像是做了一个局部手术，清除掉那些丝毫没有城市气息的那一块区域。例如前海湾的水上人家，当前海湾进入大开发的阶段时，那些水上人家的渔民们就要离开这片生活已久的地方，他们不是本地人，注定要四处漂流。

我花了三年时间，从前海湾开始变成大工地时，一直到前海湾初见雏形，去过很多次，拍了很多日落，还有一些如今已经消失的水上人家。城市和风光摄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记录变迁，沧海桑田，随着时间跨度拉长，摄影的价值逐渐会体现出来。

为了拍摄照片，摔坏过一个超广角镜头。

在夏日炎热的午后，顶着烈日差一点中暑。

曾经踩过20厘米的绣铁钉，扎穿了鞋底，导致去打破伤风针。

曾经在台风来临时，在风雨中坚守。

被天上掉下的冰雹砸过。

在荒无人烟的黄昏，忍受着蚊虫叮咬，还有荒野的孤寂。

踩过前海湾的泥泞之地，摔得一身泥。

为了拍摄一些照片，和保安斗智斗勇，发现需要拍摄的地点在工地之内，于是打电话给管理处宣称来这里是为了参加政府举办的新安摄影大赛，实际上我从来不参加任何摄影比赛。

曾经把前海湾的每一块海岸线走过，当一辆辆的泥头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扬起漫天灰尘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保护好相机不要进灰，而不是堵住口鼻。

我是深圳到前海湾摄影最早的一批人，大概也是摄影最多次数最多的人。还带过许多摄影爱好者来前海湾。后来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有一些人喜欢拍水上人家，拿着硕大的单反和镜头，像个入侵者一样，来到那些水上人家，以船为家的渔民中。人们常比喻摄影师的器材是长枪短炮，隐喻摄影师对肖像权的侵犯。如果没有征得被摄者的同意，擅自拍摄就是偷拍，和抓拍区别在于被摄者的知情与否，偷拍的行为和小偷有什么分别呢。

征得渔民的允许进入过水上人家的渔船，里面只有一张木板拼起来的床，还有一台14寸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电视机，渔船里有个孩子在阴暗的船里看电视。深圳有许多人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些人群的存在。对于这些人来说，岸上的高楼耸立，那些海景房和大厦，是另一个世界。

水上人家的生活很简单，一台电视机或一部手机，便是所有的娱乐。我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如何解决读书的问题，不知道他们的烦恼是什么，不知道他们过得开不开心。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用相机记录所看到的。

一边是新矗立起来的高楼，到了夜里灯红酒绿，五光十色，而这里夜幕降临之后，只有几盏渔火，随风飘逸。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孩子的哭声。渔民们很少上岸，难得出去采购一次生活用品。平常打来的海鲜，那舍不得吃，要用来去附近的城中村菜场摆个地摊换钱。

岸边是新修建的广东省S3沿江高速前海站，我经常从上面经过，但通常看不见下面的水上人家船只。这条高速公路沿着海岸而建，经过宝安机场，虎门，东莞。除了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这里一片寂静。

这里的渔民们像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以船为马，为帐篷。四海为家，在珠三角海域过着飘荡的生活，吃住都在一片几乎没有管辖的水域。有老人有孩子，还有狗。妇女在船上做饭，男人出海捕鱼。

随着前海湾的建设发展，水上人家成为未来的金融中心、跨境自贸区这些明珠上的瑕疵，待我最后几次前去的时候，那片曾经船头涌动的水域，已经空空荡荡。

如今前海湾已经成为未来的金融中心，房价节节攀升。从当初的荒野之地，成为新兴城市商业中心。再过些年，还可以像深圳湾一样填海，人类从来都是这样。当年南山蛇口的女娲石雕，曾经还是矗立在海里，十年之后女娲上岸了。

水上人家和前海湾工地，出入的只有渔民还有那些工地上的工人。按照一个朋友的话来说，前海湾就是个破破烂烂的臭水沟。他开玩笑地说我是个骗子，让其他朋友千万不要相信我拍出来的照片，如果按图索骥以为可以欣赏到壮丽秀美诗意的风光，那肯定会大失所望。对此我十分不以为然。

有一次到了朋友聚会的小店，所有先到的朋友们便看着我笑，有的叫道，“吴晓布，你又拍了新照片了？”

我不回答，对服务员说，“来两瓶冰啤酒，要一碗花生米”，然后扫了二维码把钱付了。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去哪个角落拍照片骗人了！”

我睁大眼睛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去了前海湾拍日落，被保安赶出去了”。

我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摄影不能算骗……骗人！……摄影人的事，能算骗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大光比控制曝光”，什么“滤镜”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