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小姨不小,过了年就79岁了,她是母亲姊妹三个中的老小。
姨从耀县演池莫火嫁给了现归王益区管辖的店子坡梁家,店子坡村可能知名度有限,我说军台岭大家都知道,店子坡就在军台岭向南的山坡上,两棵千年皂角树的旁边就是姨家。
店子坡村向北边的山上走,不是青石祼露的石山,便是灌木横生的料浆石坡。村里的耕地除了村下面有部分外,大部分在村子背后的山凹里,离村有四五里地。耕作收运都是十分辛苦的事,而且,这里离城远,路又弯又陡,至今这里都没有公共班车。所以,这里的人们普遍很穷。
小姨家不仅是穷,还有就是苦命,命苦!姨父肺气肿严重,四十来岁便扔下三儿三女撒手人寰 。大儿三十来岁(当兵上过老山前线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回来当会计,当村支书倒在了分田丈量的田地里)吐血而亡(当兵把胃吃坏了)!八十年代,方大塬的人都知道店子坡有一家人是“三门寡妇”,说的就是姨家(姨的阿家婆也是年轻守寡)。
环境磨损人,环境也造就人。无奈,小姨抗起梁家这根大梁,干起了男人才干的活:和男人一样到牲口市上买牛,买农具,赶着牛犁地、拉粪、下种、收割,运、晒、碾、入仓一应农活一样不拉地干下来。她就象这山上的石头,刚硬,顽强。对命运决不低头,绝不认输!
姨在小土窑里住了近五十年长年的抗争和磨炼,姨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遇事不惊,处事不慌。全然没有一般女性那种无辙、无助、无奈、只有以泪洗面的柔弱。家中有事用钱,儿子们是借不来的,但姨出面向邻居借,基本没有空过。村里人知道,不管儿子们再大,姨总是这个家的大掌柜!
姨命苦!大女儿嫁到陈炉,丈夫在不到四十岁下矿井把命丢了。二儿子智力残缺,什么心都不操,什么事都不管。三儿是个健康活泼的小伙子,可是也在三十几岁下矿井把腿塌坏了,成了残疾人。
即便如此,姨也不气馁,拼命干活,仔细攒钱、东拼西凑、亲戚帮忙、终于在土窑旁边盖了三孔砖窑,先后给老二老三成了家,自己也才搬到砖窑里。
九八年七月初,母亲去世,天空乌云密布,雨如瓢泼,整整下了两天两夜,路和地全部都下软了,我们都认为老天爷落泪了。小姨在妈的灵前哭得拉不起来。而就是这场雨,两个表弟(舅家)的砖窑下塌了,两个姨弟(姨家)的砖窑走向了,没等姨回家,表弟把边上的窑扒掉,然后用木头将窑洞顶住,后来又将第三孔窑补起,夯墙加厚才消停,一家人唯一全凭耕种收碾的宝贝牛丢了……
倒楣的事一再发生,三表弟开四轮拖拉机拉石头,在家门口转弯处翻车把路边一个老人压死了,赔了几千块钱。一次从后山拉苞谷杆给邻居捎了几袋苞谷,说好让二哥和邻居不要坐车,步行回家,但二人偷偷爬上了车,苞谷杆垛子重心高,车翻了,二人掉下来好像无事,走着回了家。可是到晚上,那人死了……接二连三的灾难没有吓倒姨,千难万难总是挺过来了。
2013年,姨做饭时脚没踩稳向后跌倒,头正好碰到一摞用剩的瓷砖上,到医院下了几回病危通知,颅内出血要开颅,得交四万多的手术费,大家听了,穷日子穷亲戚,哪里去筹这笔钱?最后将昏迷中的小姨拉回了家。
一月后,姨醒了,能说话了,能吃饭了,坐起来了,下炕慢慢能挪步了,能走路了,能在院里转了,丢了拐棍和好人一样了。大家都说这是个奇迹,都说这是姨的福气,是呀,一辈子无福,竟然在关键时刻能够逢凶化吉,竟然没落下一点残疾。要我说,还不是凭靠姨那坚强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
老三也很争气,凭打工积攒的钱在老皂角树的另一侧的场院中盖了新平房,15年搬了进来,后来又加装了铁栏门和铁栏墙,日子确实越来越好。
这是三表弟的新家可也就在这时候,姨的视力急剧下降,逐渐看不清东西,认不了人了。到医院检查是青光眼,无治,姨在该享福的时候成了盲人。
姨的命真叫苦,17年8月,老二儿子的媳妇突发脑溢血到矿医院没救过来。就在全家人张罗后事时,姨不知要出门干什么?一个人摔倒在水渠边,造成大腿骨折。老三儿子将母亲拉到医院做固定手术直至拆除钢钎,到现在,姨坐在炕上还没下过地。
姨骨折后还未下过炕在这里,要夸一下我的三表弟两口,前面说了,三个儿子中老大早逝,老二迟钝,这个家的大梁后来就抗在了老三的身上,老三前多年下矿井腿致残,肩上的份量可想而知,诸多的付出谈何容易?老二自己在外打工,挣的钱全打了麻将了,家又不管。女儿六岁要上学,户口还没报。弟弟打听好报户途径,说要到派出所填表做DNN亲子化验,费用三千。兄嫂二人无言以对,还是弟弟掏钱跑腿将此事办妥的。嫂子脑溢血医院抢救五千元的费用,也是弟弟送到医院的。而弟弟两口,只生了一个女孩,便不生了,别人怎样劝都没作用。他是让生活的重担、肩上的责任以及不堪回首的苦日子累坏了,压怕了,受够了!
再说三儿媳,姨是当家当惯了的,自打这媳妇进门,从没敢在姨跟前大声说过话,一贯都是姨在大声训斥,媳妇总是唯唯诺诺,很少说话。姨跌成脑溢血昏迷一个多月都是媳妇在伺候,下床锻练也是媳妇在搀扶。最近骨折休养期间,都是三儿媳妇在伺候:做饭,送水火都是她在做。有时烦了,也发发牢骚:你现在享谁的福哩?姨也由衷地说:你的!你的!17年元月,三儿媳被评为店子坡村“好媳妇”,戴上大红花,第一次站在了领奖台上。
三表弟两口老二还住在原来的砖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地方废弃了,老二的儿子在部队当兵,今年7岁的小女儿交由现在二号信箱的小妹子撫养,现在老二一个人,平时很少回家。
老二的家,没有烟火气三表弟现在很好,王益乡政府扶贫赞助了一万元办了个“便民商店”,自己又买了两台麻将机,由媳妇平日打理。王益区水务局也和表弟建立了“一帮一”的精准扶贫关系;村委会将门前到老皂角树周围路面的卫生打扫任务交给了弟媳,每月还有300元钱的补贴。
现在的农村政策就是好,姨定为一级伤残,表弟是二级伤残,俩人一个月加起来还有三百来元的收入。小姨骨折住院二十多天花了四万四千多元,通过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及数个部门的报销,自己也就花了个零头。表弟说起来,语气、表情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说到二表弟,三表弟说乡政府也曾资助过,但烂泥扶不上墙,从此以后政府也不管了,“扶贫不扶懒”!
村里新面貌现在的农村村容村貌改造工程做的也好,店子坡已经不是以前的穷乡僻壤了,走进村里,道路崭新,青砖红瓦,花廊石桌,石磨造景,足以看出美丽乡村的建设和改造功迹。
最后,祝我那命运多舛的姨姨开春以后能够站起来,走出户门坐在老人堆里聆听村里的新鲜事,热闹事(有轮椅);祝表弟两口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2018年元月8日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