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愈的伤口
文/更生(原创)(微信公众号:bbmskp)
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正当我满怀信心上战场的时候,厄运突然降临到我头上。
一杆本用来打麻雀的气枪打中了我。铅弹击中我的右脸,离眼球仅差二三厘米。当我满脸是血地奔到医院时,一位年轻漂亮但不讨人喜欢的护士接待了我。
她瞟了一下伤口,笑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打中眼睛,你这辈子就玩完了!”
然而,尽管如此,我也完了。父母的希望,自己的美梦,全被这铅弹击得粉碎。
班主任很”器重“我,劝我忍着点儿,等高考完了再动手术。
考场上,我捂着伤口,不停地吃止痛药,但还是痛得眼泪直流,哪有心思去答题?昏昏沉沉的脑袋告诉我,我确实玩完了!
考场的出口,站着我的母亲,冒着烈日,在人流中急切地搜寻我。当她向我跑来的时候,我已泪水朦胧了。
显然,母亲是接到消息急冲冲赶来的。她穿的还那套带补丁的蓝色裤褂,隐约还能看见上面的泥点儿。
母亲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泪水,语无伦次地问我伤口痛不痛,试考得怎么样……
母亲的关心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手术还是要做的。几位医生拿着我头部的X光片,左看右看,反复对比,却确定不了铅弹的位置。他们用三四寸长的探针在我脸上扎来扎去,弄得我一脸针眼儿,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一位胖医生请示了院长后下了决定:“可能在鼻窦腔内。”
他们征求母亲的意见。
“我们决定从嘴角动手,从内部切口,免得在面部留下疤痕。你这小伙子,肯定要娶媳妇不是?”
母亲唯唯诺诺,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
当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手术台上,听着刀钳器械丁丁当当撞击的声音,我全身冰凉。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等“待遇”。在暗冷的无影灯下,老家杀猪的残忍情景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颤栗起来。
有人在我脸有狠扎了几针,我的脸渐渐地僵硬、麻木了。
接着,有人蒙住我的眼睛。
一个冰凉的带钩的家伙塞进我嘴里,把我嘴唇高高地钩起。
我几乎痉挛了。
他们要动手了!
“让我进去看看!”从门口隐隐约约传来哀求声。那是母亲的。
“这怎么能行,这是手术室,又不是你家菜园子,安静点!”有个声音在喝斥。
“我这孩子从没受过苦……”一阵抽泣声,随后就静下来了。
“真是土老冒!”我旁边有人在嘟哝。
一个东西在牙根处狠狠地划了几下,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激烈地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我的嘴越来越大。有人用刀子正在剥我的脸皮。
我感觉到全身都汗透了。
刀子继续划着,不久,我感觉半个脸皮都被掀开了,一只手在里面好奇地掏着。
“坏了,鼻窦腔内没有哇!?”
“看看骨头里有没有。”
接着就是一阵刮骨声。
我渐渐感觉到不对劲儿,所刮之处,钻心的痛。我明白,麻醉剂并没有渗入骨内。我呻吟起来。
“别叫,别叫!”有人紧按我的头。
“还是没有,血流得太多了,怎么办?”
一阵沉默。
“那还是从外边开口吧,顺着伤口往下挖!”有人小声说。
唉,看来,媳妇算是娶不成了。我心里开始骂娘。
“把他妈找来!”有人下命令。
不一会儿,母亲哭着跑进来,压抑着抽泣声。
“医生,怎么都行,只要能取出来。我这孩子,从没吃这个苦……”
“好了,走吧,在外面听信去!”有人在撵母亲。
钩子放下了。一把刀子在我脸上挖着眼儿。一阵阵痛楚让我泪流满面。麻药的作用早没了。
突然一阵剧痛,一个硬硬的家伙被拔出,丁当一声放进一个容器里。
周围沉静很久的空气顿时热闹起来了。而我好像经过了几个世纪,似乎在鬼门关闯了好几回。
但奇怪的是,我还能自己从手术台上爬起来。
“整整75分钟!”一个护士托着一个小盘,指着里面的一个乌黑的家伙,面露喜色:“总算取出来了!”
我伸手捻起那颗喝足了血的铅弹,惊异地发现,在它尾部凹陷处竟有一块猩红的肉!
那是我的肉!
有个护士在洗手术器械,整个水池都是红的!
那是我的血!
回头看看那几个取下面罩的医生,个个都像屠夫。
母亲蹲在手术室门口,不停地擦眼泪。见我出来,忙扶住我。
“怎么样,孩子,难受吗?”母亲抬眼看我,“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我一直无语。刚缝线的嘴已说不出话。
随后就是住院。
不用说呆在医院多么寂寞无聊,单说那一日三餐就令人头痛。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吃啥东西都难受。有位好心的医生嘱咐母亲,尽量弄点好的给我补补身子。然而,饭菜盐多一点儿、烫一点儿都会让我泪水直冒。平时很可口的饭菜,我都不愿吃一口。母亲想方设法把饭弄稀一点儿,心平气和地劝我吃下去。但我往往赌气不吃,急得母亲躲在墙角抹眼泪。
出院的时候,创口基本愈合了。脸上虽然还是留下了痕迹,但戴上眼镜就不太明显了。但是,望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我心里不好受。十几个日日夜夜,为了服侍我,母亲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我不知道,我心灵上的那道伤口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