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朵桃花送李白
碧桃花,春婉娩。
春天总会有桃花。
而入了唐宋诗词的桃花,又为那些好词好句添了醉人的颜色,手一碰,那书页里便洇出一片绯色。
更早的时候,桃花是带着欢乐和祝福的。
《诗经》中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是说那打扮得美丽的姑娘,在桃花纷纷绽蕊的今朝出嫁,把幸福和美带给她的婆家。
毛诗序说这首诗是歌颂后妃之德,但我宁可相信这是一首寻常女子出嫁的贺诗。
你看,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新娘子细细地擦着胭脂,花轿准备好了,红盖头准备好了,小孩子的喧闹声和鞭炮声响起来了,满屋子的祝福与叮咛声……读起来真是喜气洋洋,充满欢乐,不是吗?
稍晚一些的时候,桃花是带着故事和寂寞的。
这种寂寞,来自刘禹锡。
他写过一首诗叫《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很多人把他解读为一首政治讽刺诗,我却一直觉得这是一首寂寞的诗。
元和十年,刘禹锡也写了一首《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十年前,刘禹锡参加王叔文政治革新失败后,贬离长安作连州刺史,半途又贬为朗州司马;柳宗元作为同一阵营的战友,被贬到永州。
自793年,长安大雁塔下题诗留名偶相逢,刘柳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以后会结那么深的缘分。
被贬弹指十年间,朝廷里又有人想起用当时“外放”的一批人,包括刘禹锡和柳宗元。回京城后,刘禹锡却手一抖,写了“戏赠”,很多人都知道他因此诗再次被贬,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那时候他是与柳宗元一起游玄都观的。
仅回京一个多月,这对难兄难弟又踏上遥远的征程。这次,去更远的地方,刘禹锡去播州(后来改为连州),柳宗元去柳州。
出了长安,再次南下,他们一路走到衡阳,必须要分别了,柳宗元写了三首《重别梦得》,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柳宗元遥想了一下自己的退休生活,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盖几间草房,围一圈栅栏,养养鸡、喂喂鹅、锄锄地、薅薅草,晒晒太阳,与儿孙谈谈“想当年”,再与兄弟喝个小酒、吹吹牛,适意。
然而他没有等到这一天,到柳州后的第四年,就撒手人寰,时年47岁。
诗人写花,诗人的生活也像花,开开落落。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刘禹锡再次回到长安,好友柳宗元已然与世长辞,此时,再游玄都观,观中道士没了,桃花没了,跟他一起看桃花的人,说好的一起做田舍翁的,也没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伸出手,什么都握不住,能不寂寞?
而李白的桃花,却是带着出尘与仙气的。
李白真是爱极了桃花,随手一捻,就下起了桃花雨——
“桃花东园开,含笑夸白日”;
“成功解相访,溪水桃花流”;
“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
“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
“从兹一别武陵去,去后桃花春水深”
……
而我,也喜欢这首《山中问答》:
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我一直想知道碧山在什么地方,有人说在湖北安陆,也有说在安徽黄山,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就当它是一个美好的所在吧。
诗的前两句说:“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这两句真是典型的李白风格。李白这个人,“很可爱很天真”,一边喊着“长风破浪会有时”,一边幻想“武陵源里做神仙”。不过他这个人真的很有神仙气息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司马承祯说的(贺知章更是惊呼李白为“谪仙人”)。
李白在20岁左右的时候,曾去拜见当时著名的道教领袖司马承祯。司马承祯对李白有一个评价,说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意思是说,李白的相貌颇有些仙风道骨,器宇不凡,可以一同遨游在云天宇宙。
司马承祯这个人很有来历,他是司马懿之弟司马魁的后代,是当之无愧的唐代道教首座,国内许多道教名山都曾留下司马承祯的足迹,被武则天、唐睿宗、唐玄宗三代皇帝多次召见,并与李白、王维、陈子昂、孟浩然、宋之问、贺知章等结为“仙宗十友”,名倾朝野。
不过他最终选择远离朝堂、避世隐居、不肯在朝做官,活得非常通透洒脱。
李白从小就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他号青莲居士,从15岁起,李白就喜欢寻仙访道,曾与好友在深山结伴修行,曾经在一首诗里说,“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既然李白从十五岁开始就游仙不歇,那么“栖碧山”之举就太容易理解了。
三四两句“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就是“何意栖碧山”的答案。碧山美啊,你看那片片桃花逐流水而下,岸夹桃花锦浪生,怎能舍得离开呢?
李白写桃花尽日逐流水,和李后主“流水落花春去也”不同,而是把它当作令人神往的美来渲染、来赞叹。“山花如绣颊”固然是美的,桃花随流水也是美的,在桃花源里耕田也是美的。
李白写桃花的诗很多,我们读唐诗,总能见到他送我们一朵朵清雅的桃花,不娇嗔、不做作,即使相隔一千多年,仍芬芳着我们的生活。
那么,被芬芳了一年多年的我们,是不是该折一朵最艳丽的桃花,送给李白呢?
参考资料:
1.古诗文网
2.康震老师《唐诗解读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