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情
八五年春天,风和日丽,油菜花开。吉祥和大妮并排躺在金黄的花香里,呢喃细语。鸟儿鸣叫,虫儿啍唱,空气弥漫着甜甜的香味,只羡鸳鸯不羡仙,举案齐眉到白头。
吉祥家贫,一姐两哥;大妮家贫,一妹两弟。贫困不是追逐爱情的绊脚石,男帅气女柔美,在乡亲们眼中天造一双地设一对。爱情与钱无关?
麦子黄了,杏儿熟了。静寂的小山村沸腾了:大妮准备改嫁一秦姓年青人。年青人叫秦中寿,生意人有钱,长得一表人才,左脸颊上有一黑痦豆粒大小,刺目异常,见人就笑,那黑痦便一抖一抖的,令人感觉不自在。爱情经受不住贫困的折磨,最终拜倒在金钱的石榴裙下。乡邻是淳朴的,大妮一家到处遭受白眼奚落嘲讽,她家的狗出门都被人追打,被众狗群起攻之。
六月初六拂晓,一辆轿车来接大妮,八五年轿车真的很少见。大妮看不出悲伤显不出高兴,木人一般。吉祥把自己锁在房里,三天三夜未曾迈出房门一步,谁也叫不开门。
仲秋节,大妮回家,肚皮微微隆起。吉祥中午匆匆归家,与大妮几乎撞了个满怀。大妮幽怨的望着吉祥,下意识的扯着上衣下摆遮掩,欲言又止:吉祥哥……大妮的父亲把大妮拉扯走了,吉祥木立当场,凶狠的揪紧头发,大妮的"呜呜"声随风飘来……
新年前夕,大妮生下一男孩。好心的乡亲劝吉祥再找一个姑娘,春节过后,大妈们忙碌起来,纷纷扰扰牵线搭桥。吉祥一概婉拒,爹娘哥姐亦无良策。
大妮产后身体一直孱弱,秦中寿四处求医百般呵护悉心照料,一切无济于事,九月初九,大妮恋恋不舍闭上双眼,抛下待哺幼儿。吉祥去找秦中寿拼命,闻着弥漫的中草药味望着哭闹的婴儿,硬生生的收回拳头:还算是个男子汉。珠泪滚落到痦上,晶莹闪亮。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时光飞逝,八七年春天,秦中寿又结婚了,有钱真好呀,乡亲感慨不己。秦中寿的妻子对大妮的孩子视若己出,溺爱有加。"禽中兽"的美名还是取代了秦中寿。
吉祥精神日益不正常,在山村中乱窜,口中念念有词,胡不刮发不理脸不洗活脱脱流浪汉的形象,家人轮流跟随,终日不得闲。
七夕深夜,吉祥触电住院。回到山村,双臂从肩膀处截肢,两袖空空无物,乡亲们被惊吓了。《陈真》正热播,孩童们最爱模仿独臂老人,一夲正经的藏起一条胳膊,空袖一甩一甩的,煞有其事,口中且"嗷嗷"怪叫。现实版的无臂上老人一一吉祥现身街角,孩子们"哄"作鸟兽散,谁家孩子若哭闹不休,一声"吉祥来了"就如一只无形大手捂住了嘴。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似棋局局断,此生谁料,精神好了,身残了。
九九年的春天,哥姐们再三商量考虑,在村委办公室旁边开了一个小超市,吉祥坐阵,吉祥自此成为全镇乃至全市最特殊的私营业主,用嘴叼笔记帐,顾客们自挑自选自找钱。吉祥只为有点事做,不追求什么利润,生意非常好。
每每见到吉样,大姑娘小伙子无不叹息,老太太老大爷无不垂泪,淳朴的乡村再无一例为钱干涉男女婚姻的事出现。毎年九月初九,吉祥打扮一新,由哥或姐陪同,去给大妮上坟。小路旁,孤坟边,无臂人,情可叹,往日事,今生缘,路人驻足,喜鹊不鸣。年年岁岁同一事,岁岁年年人已老。
乡亲们家中有喜事,吉祥还是去的,上衣口袋里装上红包,主家亲自出门迎接,席间专门安排人照应,席散派人送回,顺便送些馒头汤菜之类。孩子们也不回避了,见面该叫"大爷"就叫,吉祥慈祥的看着孩子们,满满怜爱竞有泪光。他已重新融入乡亲们中间,开如平静安顺的生活。
街市依旧太平,时光如棱飞逝。二O一七年春天,吉祥身体哀弱加剧,岁月不饶人啊!七夕前几天,乡亲们去买东西,没见到吉祥,一连几天如此。好心的乡亲们和吉祥家人到处寻找打听,七夕傍晚,在大妮的坟前找到,含笑而逝,新鞋鞋低磨穿。上衣口袋留
有一封,用口咬笔写成的一封信。
葬礼上来了许多人,秦中寿来了,跟在他身后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乡亲们目瞪口呆,傻立当场,这不是活生生的年青版的吉祥吗?!他不是秦中寿和大妮的儿了吗?
吉祥的老父亲胡子撅起老高,见到秦中寿举起拐棍颤巍巍的去打。大妮的父亲老泪纵横:老哥哥,他是我送养给人家的二小子呀….
念念我儿,爸爸第一次给你写信,亦是最后一次。秦中寿是你亲二舅,为了你妈的病,为了抚育你,背负了三十年的骂名,我最近才知道事情的来先去脉。我夲默默地关注念念和孙子孙女,奈何大限已至,这样也好,我去陪伴你妈了。秦中寿是你永远的爸爸!秦中寿我弟,姐夫我生前无颜面对你,归去后无以为报,念念和他的儿女,改为秦姓。信中两存单,一给老父亲,一给你……
吉祥的老父亲不顾众人劝阻,跪在秦中寿面前,秦中寿和念念亦长跪不起。
念念和一对儿女跪在吉祥和大妮的坟前。
"爸爸,里面住看谁?"
"你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怎么不说话?"
"他们累了。"
夕阳正红,秋花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