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11）

我起床洗漱毕，到院子外走走。我这幢四合院样式的宅子建在村东头，出门就是田间地头。这块田地的地势高，东山水每年到七八月天旱的时就存不住水，种水稻没有足够的水灌溉。早稻收完之后，第二季只能种耐旱的红薯、大豆、棉花之类的。

初秋时节，太阳一出来就有些燥热。我沿着坚硬发白的田埂溜溜达达往东山，大片的田地荒芜，稻茬发出的新叶和杂草碧幽幽的，一眼望去，像个大草场，几个带着草帽的老人零零星星地散落其间劳作，鸡们悠闲自在在草丛中觅食。我漫无目地走着，望着山上莽莽的草木。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闲散过了。走到大樟树底下，油葫芦打电话要来接我去镇上吃煮粉。说有一家粉做得很好吃。我一点也不觉得饿，昨夜胃里的食物还没消化。我是前两年才发现吃撑了比饿着还难受。但每次上桌喝酒吃肉没有一次不吃撑的，即便知道已经吃饱了，手上筷子仍旧往碗里戳去。老话说：三代为宦，才知穿衣吃饭。从小养成狼吞虎咽的饿鬼吃相难以改变，前岳母王老太太同桌吃饭时毫不掩饰地做出厌恶的表情。手头有两钱，也想学得吃得斯文一点，细嚼慢咽，却是积习难改。后来，一个圈子的老板们热衷健康饮食、少油清淡，多素少肉。有一回三天闭门会，头一天都是健康菜谱，蔬菜、肉食跟用水煮开的无多差别，我猜是按健身运动员的菜单制作的。三顿下来，吃得这帮土包子皱眉咧嘴的，强烈要求恢复以往的厚味。

哲学家和文学家甚至医学家热衷告诫世人不要过分贪婪物欲，需得适可而止，不知有几人能听见去呢？老实说，物欲到了一定的度，比如酒肉，并不能让你觉得有更多的味觉享受；比如女色，那种事情做多了，失去了新鲜感，器官也日渐麻木迟钝，更像是机械运动，并不能带来更多的兴奋。尔仍旧热衷于此，汲汲于求，更多的是心理层面的因素。我想大约是对过往贫乏报复性的补偿张需求吧。

油葫芦听我不吃早饭，又问我什么时候去机场，他开车来接。我沉吟半晌，望着山野，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去爷娘的坟前看看。明天再说吧。我想没必要急急忙忙冲到前面去跟陈璐争夺公司的控制权。她那些小把戏小花招我早就了然于中，况且她在暗我在明。让她先得意一阵也未尝不可。

前年老娘走时，县里还没有强制要求火化及安葬在各镇统一建成的公墓。还能葬在祖坟山，省了我去找人的麻烦。老娘生前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要跟父亲的坟茔在一起。上辈子亏钱你爹了，下辈子来还，她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