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母亲的日记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多年后，我才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几段感情都是因为她的无性爱情。
那时我不到十岁，我为她不断更换男人耿耿于怀，也很无奈，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一次偶然，揭开了这个谜底，真相让我愕然。
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她本身也完美得无可挑剔。这并非是我对她的评价，而是来自熟悉她的一些人。她把房间布置得精致典雅和洁净程度让人震撼，她脱俗的仪态令女人们仰慕和嫉妒。
她声音柔美，性格娴静温和，却有着孤高从容的气质。我不确定她这种气质是来自她一直以来人们对她的赞美，还是来自她骨子里。
然而，如果一个女人只寻求精神恋爱，厌恶交媾，还能视她为完美的女人吗？她寻求的精神恋爱在泛泛的庸常世界，注定要在世俗的泥尘里不会被接纳，便蒙上了离奇的色彩。
富有学识的伦纳德一生为伍尔夫而活，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支撑了她们的婚姻关系。尽管伍尔夫因为精神疾病饱受折磨，但她却拥有的是绝无仅有的爱情，从这点来讲伍尔夫是幸运的。
而同样为女性的我母亲就没那么幸运，她为此饱尝了痛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吕叔，我六岁时父亲去世后，是第一个走进我母亲生活里的人，所以他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吕叔叔高个，宽额，常带微笑。他们刚在一起时似乎很快乐。
朦胧的记忆里，我们仨在一起吃过饭，在饭店，在我的家，还去过公园。
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那时我小，对大人的工作和职业没什么概念，只是因为他送给我两次衣服我才问，妈妈，他怎么总给我买这样的衣服呀？妈妈笑着望着我说，怎么？不喜欢？那可是叔叔公司给外国小朋友做的。
我对外国小朋友与国内小朋友在着装上的区别同样也没什么概念，但他拿给我的服装与我们幼儿园小朋友们穿的风格迥异。那时我们小孩子首先以色彩和图案评判衣服的好看与否。而他送给我的衣服颜色一点都不鲜艳，不是米色就是咖色，没有花草点缀，只有一个贴着英文字母的小标签，还肥肥嗒嗒不贴身。但妈妈很喜欢，蹲下来双手扶着我的两只胳膊，笑脸盈盈地上下打量着我，嗯，真好看。可以看得出她很满意。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久以后再也见不到呂叔叔了。
记忆里的母亲，脸色只有明艳和黯沉两色。我记不清是哪段感情给她带来的伤害，有一段时期她很少有笑容，即使笑也是苦笑，宛若受阻于低寒气温半开不开的幽兰。我们在家里默默地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觉，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气氛沉闷。
一天晚上，我被一声炸雷惊醒，迷迷糊糊的起来上洗手间，见她的房间灯还亮着，从洗手间出来后我蹑手蹑脚向母亲的房间走去。房门虚掩，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熟练的键盘敲击声。我扒着门缝往里瞧，那个画面至今都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看到她流着泪在对着屏幕敲击着键盘。过于专注的她，再加外面的狂风暴雨，完全没发现有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在窥视她。
隔了一段时间，确切的时间我记不清了，但从那时我已上了小学一二年级来看，应该是隔了两三年。又一个男人走进我母亲的生活里。他很斯文，也很帅。但很快他又不见踪影了，我不记得他们相处有多长时间，但感觉时间不长。
以后隐约觉得又出现过几个男人，可能时间太短暂，总不比第一个还留下了点印象。
二
在我大一时，与同校大三男生吴邦热恋，趁寒假一起回到我家。母亲热情地接待了他，对他沉稳的性格很满意，每天换样为我们做她拿手的菜，回校时感觉我们的体重都增了好几斤。
我们回校几个月后，母亲用大剂量的安眠药，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四十六岁。
寒假再次回家，如果不是吴邦陪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彻骨的冰冷。
在这个我们曾经一起度过欢乐和忧郁时光的房间里，一丛绢花，一件饰物，一个物件，所有的遗物都赋予了我母亲的浪漫和追求极致的性格，包括厨房里瓶瓶罐罐和光洁精致的餐具。
但今天因了没有我母亲那双美丽的眸子投射和纤指的呵护，它们光泽不再，蒙上尘衣，孤零零地呆在那里，显得清冷萧瑟。厨房，卧室，写字台，房间里到处都是母亲的影子，那端庄秀美的身影。而今她却已梦幻般地飘然而去，去了能让她安详的去处。
本应收拾一下屋子，因为上一次匆匆忙忙与我的两个舅舅料理完后事就回校，屋子里有些凌乱，但我什么也干不下去，心被掏空，已无泪可流。这个时候多亏有吴邦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是多么庆幸他的存在，赖以他对我的爱，支撑了我度过这样一个特殊时期。
他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抬起头望着我说，不干什么吗？我茫茫然，没有回答，悲伤和失落让我精神恍惚，无精打采。我心不在焉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坐在了她下班后的晚上常坐的位置，写字台上的电脑前。
文档很多，有外国名曲，有她在米兰和佛罗伦萨拍的照片，有她舞台照。照片上的她很美，文静优雅的美。
一个命名为“**”的word文档目录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打开了它。一段一句，零零碎碎，令我诧异，它为我徐徐拉开了我母亲的秘密。
在一起交谈时的融洽带给我们女人的美妙和快乐，总是随着男人的性冲动变得短暂有限。而我们因为爱他只有顺从，正像劳伦斯所言：“他们像狗一样坚持性的满足。而一个女人不得不服从。男人像馋嘴的孩子，他要什么女人就得给他什么，否则他很可能像孩子一样变得令人讨厌、躁动不安，把好事弄糟。”在我看来，爱情不应该成为满足他们兽欲的借口，女人大可不必迁就他。
男人总是在衣冠楚楚的背后摆脱不了对性的贪婪。这么一来，男人对你的好都变得别有用心，带着不堪的目的。他们的终级目标不是你的情你的爱，而是你的身体，却用他们口中的正当的理由来粉饰他们丑陋的欲望。从这点上来说他们倒像似尚未彻底进化的动物。
他应该是这样的人，望着我时从深沉的气质中显露出深情，我宁愿燃烧在这种眼神里，带着幸福化为灰烬。因为我知道男人总会性急，他们并不在意享受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情带来的美好，一心只想快速抵达另一个他想要的极乐世界。两情相悦的我们，所要的极乐世界是这么的不同。
电影中的恋人总是接吻，然后女人被麻醉，瘫软就犯。我很难理解其中的奥妙，因为接吻对我从来就没给我带来任何好的感受，这让我很为难，他会像吻一个没有知觉的人。无感的我，心里着急让我不明所以的只出于他单方的无聊的热吻快点结束，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我好像比正常人缺少性刺激的神经点？还有，我的洁癖对接吻造成了些许的抵制？当他吻了我半天，突然发现我瞪着眼珠子完全不在应有的状态时，我很尴尬，也很无奈，又无法像电影里一样装出醉态。他学着我瞪着眼珠的可笑样子让我们破涕而笑。
如果不满足他，无论他当初怎样被你的美貌所打动，他也没兴趣守候你的心，对他来说我成了了无滋无味的女人。随便你吧，我改变不了自己，我也不想改变。
轻松愉快，满带笑容的交谈，直达心灵深处的共鸣是多么难得，多么令人愉快呵！而这种愉悦经常会被他们的欲望阻断，他要冲锋，他要通过女人抵达它。而抵达他的高峰最终以污秽不堪，令人作呕的白花花的恶心物来结束。而我多希望我们长久地浸润在玫瑰园的香气里，或是在弥漫着研磨咖啡香气的咖啡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悠然地聊天，浸泡在舒心愉悦的时光里，来充实我们在一起时的生命时光。
他问，你不喜欢做爱？我说，你们男人为什么总要对做爱那么执着那么狂热？我更喜欢灵魂的交流带给我的愉悦，那种感觉真好，巴尔扎克曾说过，“她的最大欢乐就是您的注视，她要靠您的话语生活。”听起来不可思议吧？只有发自于内心的行为才会延长让我快乐的时间，使我不厌倦，你们男人难道就不是？不，应该是共情的，只不过你们的重口味与我差异太大。
男人的温情脉脉总会被他燃烧的欲望冲淡，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兽性的鲁莽。他们是多么的粗鲁啊！这个时候，我对他的爱会迷失。像狼藉的战场，玷污了温馨浪漫精神高度的圣洁之美，瘫卧在废墟里，为留不住那幸福时光感到悲伤。
我很抵制让性行为成为床上的主题。啊，让我激发出对性爱的渴求，像男人一样主动，那要等待世界末日。男人对我的心理期待，会耗干他的血以至生命不举。
他说，你真是谜一样的女人，拓宽了我对女人的认知。我真想用我爱你的熔岩般的温度将你熔化成水，分析一下你究竟是什么材料组成的。我说，我可能缺乏某一种感观神经，恐怕你无法测出。
我是那么的爱他，可是我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服从他，他总想把我从快乐的精神海洋中无情地拉出来，成为他泄欲的工具。哦，真厌恶，如果我不想伤他心只能将自己当作木乃伊，可是反抗的烈火在心中悄然地燃烧，却要不动声色。我不能这样，绝不。
他们一旦达到目的，看你的眼神会涣散无光，他不再会多瞧你一眼，不再向你百般殷勤，好像他们对女人从来都不感兴趣，再也找不到充满爱意的凝视，像海潮，来时不知羞耻地汹涌而来，发泄之后一退千里，留下被海水打湿了的女人显得傻傻的空虚无助。然后又是下一轮潮汐，可恶！见鬼去吧！
再见！我的爱人，想到你的每一次离去都可能是最后一别，我的心是多么的难过。因为我的无法配合应该向你道歉？你很失望？那好吧，我只能请你将我们的情感送向祭坛，让我想起时插上一朵白玫瑰，或许还在上面滴上两滴珍珠泪。
他又来了，说我是他的痛，他显得心情沉重憔悴了许多，眼睛没有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光亮和激情。看样子他一直未从我的拒绝中摆脱出来，他想与我商量能否通融。他说做爱是爱的必然，说明我还是不爱他。我说我们曾为这个问题争吵过，现在我们没必要争辩。是，对大多数人你的结论有可能成立，但你不能否认任何事物都有个例，就如柳季伦纳德是男人中的个例一样。何况我绝不认为我是个例，只是没有调查数据，或是大多数女人马马虎虎的默认罢了。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这样的人。我们不可调和，但我不能带给你满足不了你的遗憾。我让他快点忘掉我，祝他早日重新开始新的感情。
每当我们愉快地在一起，登峰造极在所难免。当他的眼睛里开始迸射出异样的火焰时，我只好故意找个借口逃脱。我会从沙发上站起，去打开冰箱，取出点东西，做些能让时间的长度浇凉他的欲火的事。扒橘子，削苹果皮，给我的宝贝女儿织手套，借机引出无关痛痒的话题。使他像好忘事的孩子一样掉入我的陷阱里。但我还是半喜半忧。有了几次后他觉察到了。一次我刚要起身，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猛力拽到他的怀里。放心，别动，让我们就这样。能吗？我抬眼望他，他说我尊重你。尔后，我们的相拥成了永别。
世界万物都在变，只有他们愿意停留在原始的性行为上。这是人类的巨大误区，精神之恋如果达到一定的高度，远胜于肉体的感受，只有它才有无限的可能的丰富多彩，我想多少女性都会与我同感。可是很多女人却从不想改变，这真是悲哀，我们应该学会说不，而非一味地顺从。
他说，我的眼神常常是迷离，说明我的心无处安放，在游荡，但依旧是楚楚动人。我说，心的疲惫有谁能看得出？有时让我厌倦至极。
啊！雪停了，灰蒙蒙的世界让柔柔的雪绒花装点后是多么美丽！而人们对它好像已不以为然了，可那洁白的世界对我从未失去过新奇感。我要出去与它们交融。呃！若是有他在身旁多好，手牵手，去感受明亮寒冷的空气里彼此的温度和脉搏的律动，听我们彼此足下嘎吱嘎吱的踏雪声。然后，你幽默的一句玩笑，让我们的笑声在洁白清爽的雪地上空久久地飘绕。于是，树上的麻雀们醉了，它们当我们的笑声是音乐，欢快地跳起了踢踏舞……
一直以来，很多女人都屈从于权财服从男人，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她们有没有灵魂。而我的逆反心理已经让我站在了悬崖边缘，可是没有什么力量让我回头。
咖啡屋。他说，你有种疏离淡漠的气质，这种特质的美反而让人迷乱，人不可以这么完美，完美会招惹麻烦，这点我相信你深有体会。他说他愿意一直这样醉下去。我说你们不能，鬼才相信。我和姐妹们可以长期地保持这种惬意的约会和聊天，但你们不能，没有哪个男人与他欣赏的女人只满足于茶聊，吃饭，散步，你们的欲望填不满，我可不愿意成为满足你们欲望的坑。
我试图捕捉他的影子和满屋子留下的他那温暖的气息，一个我爱的男人的气息。可是他的离去，带走了全世界的温度，我身心冰冷，空落落的屋子，无边的惆怅像无数个小虫啃食我冰凉的躯壳。
对一个女人最真，最深情，最纯洁的爱是，当他静静地凝神望着你时，忍不住拥抱你，然后深情地吻你的额头，这是对我至高无上的爱的厚礼。我对这样的厚礼永远是贪得无厌，因为它是甜度最高的蜜，最让你感到舒心和感动的温度。已足够让我满足到幸福和饱和，不会升级到其它需求。然而，我要的礼物珍贵得少之又少，很多男人怕是从不会这种爱的方式，他们粗鲁得陶醉在烟花在空中爆炸时，我们女人却成了清洁工。
不得不深深地惋惜，我知道我的力量无法把他长久地停留在热情的谈话中，而恋人之间的谈话何尝不是重复性的废话，我愿意沉溺在废话里，以至让时间拧干说过－百遍一千遍的废话，直到我们慢慢地老去。
厌恶交媾的结果是再次的一拍两散，使我不得不走上一开始就公开宣布只交友，守身如玉的情路。茶楼，咖啡屋，铺满松软秋叶的林荫小道，留下我们如鸟儿一样的缠绵呢喃，说不完的话题，感受永不衰竭的甜美的乐趣，这才是人应有的状态，而事实是，约会几次后，他们就无法守住初心，我们只有形同陌路。
从热烈的感情走出来后，仿佛迷失在荒漠。世上所有的颜色，声音，目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时常看到天边有一座巨大的铁灰色冰冷的大门微笑着向我徐徐敞开，我想我应该走进那个世界。
哦！细雨蒙蒙。让伞下这幽灵般的残花在丝丝细雨中漫步吧，品尝这世界的凄凉和细雨的温润还会有几多？呃，这世界让我留恋又厌倦……
昨夜，我浸泡在泪河里呜咽，哭醒。梦里，我的渴望感动了山神，我的哭声将巍峨的山体震裂。他从山中走出来。哦，他是多么的迷人！威严挺拔，双目闪着星光般的光芒，他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他的高挺俊美的鼻子下露出温情洒脱真诚的微笑。可是，再英俊的脸都会在瞬间变得扭曲可鄙，那不是我想要的。请回吧，回到你的山里去吧。
花样年华，花样滑冰，花样……这世界一切都从单一演化为多元多样，包括床上生活。记得很早以前从《希特勒传》得知他不仅是残暴的战争狂魔，还是性虐狂时，我对他这个人物极为厌恶。而如今男人们所要的应该就是与他一样吧，只是现人类把丑陋普及正常化罢了。在没有第三双眼睛的空间里，被欲火点燃的男人，完全没有羞耻心，完全意识不到他们的动作多么可鄙难看，把人的丑陋暴露无遗。人，怎么可以这么不堪？
我是个怪物？一个只想得到温情，只想靠精神食粮生存的生物？在我，情爱是最幸福的口味，与其比起来，性爱是多么的龌龊。我不清楚我是不是另类，是否应为此感到悲哀沮丧，可是我不想妥协。
我知道，如果真情相爱，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不那么容易，我无意间成了他们至少有一段时期的绊脚石，成了罪人。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们各有所求。
如果女人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炽热的爱是多么的遗憾！它一定要来自灵魂深处，最高贵最纯洁的精神世界。从这点来讲我是幸运的，我们炽烈地爱过，虽然短暂，虽然夭折。何必那么贪婪地寻求天长地久，事物很多时候因为短暂才更具美好，不是吗？
当渴望熬出了殷红的血，面对的世界是一色的灰白荒芜，可怜的你在寻觅什么？灵墓就在咫尺，等你去休憩。年轮徒增了轮上的芒齿，密集得无物咬合。
外人怕是很难想象我需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使我不被一次次的失败击垮，要用何等的耐心和执着才能面对这一次次走不出的黑洞……倦了。
好累，很累很累。
……
在另一个文档里我又发现她的一百多首诗词。我是理科生，不爱好文学，更不懂诗词，尤其是词牌，可我却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个爱好。
醉花阴（词）
漫饮仙人陈酿酒，
几醉销魂魄。
浓酒不知愁，
却有秋水萦索绕。
斜雨急风湖面皱，
岸柳扬青袖。
树草绿新尖，
惬意桃花，
休看凋兰落。
苏暮遮（词）
扁舟摇，
何处岸。
落日将时，
愁绪心湖漫。
灵物双双织情恋，
对语星空，
徒有生哀怨。
远浮华，
惟索淡，
漫有诗歌，
寂路相俦伴。
正为新词柔肠断，
皓月清幽，
更是千丝乱。
凤鸣鸾和（诗二首）
（一）
新路履冰怯怯，
浪退千里潮平？
忧忧无绪望月，
风传锦池箫萦。
（二）
新春日丽融融，
梅开二度香浓。
切切多情绿绮，
凤兮沈水和鸣。
渔歌子（词）
别恨离愁不厌词，
情人心疴旷无医。
人去去，
冷凄凄，
无穷无尽是相思。
桃源梦（诗）
踏足寻梦园，
满目芳草萋。
客来何方仙，
鹄雀悠然随。
柔风咏清池，
明月照人睡。
但愿好梦久，
留人不厌醉。
减字木兰花（词）
冷衾慵起，
明镜前头堪照岁。
蜡相丝灰，
云淡星疏秀发薄。
兰香暗秀，
流水偷颜何事疾。
别恨堆愁，
欲睡花蝶空自扰。
……
诗词写得好与坏我不会鉴赏，但从她平时博览群书的习惯来看，也许是水满自溢。
三
关掉了电脑，心中涩涩的。按惯常之理，她在结束她的生命前，应把她的日记清空，可是她没有，她是忘了吗？还是想消除我对她的偏见？我的抵触情绪使我们发生过无数次的争吵。那时我真讨厌她，瞧都不愿意多瞧她一言。一次，我愤愤地怒视她说，我恨你！她一脸的苦楚默默地望着我，像似欲言又止。但我直到今天才看到了她背后苦楚冰冷的眼泪。
我的母亲，在她短暂的四十六年的生涯里，她的美貌，她优雅的气质，让男人们垂涎，追求，却总是有始无终。我一直以来想从她身上找到症结，却没有找到，只有累起一次次的疾恶。当我了解了她的秘密，我的思绪复杂起来。
明知是无望的爱，累累心伤，她为什么还要屡屡开始？可见作为一个女人，她有情感需求，她需要爱和被爱，她在寻求疲惫时能让她依靠的树。为此，她执着地编织自己美丽的梦，却一次次地被无情的波涛撕裂。她苦苦寻求的是能接受她的无性之爱，她渴望的情爱，是伦纳德式的对所爱之人的绝对的尊重和无限宽广的包容，那才是她追索的心灵归宿，她认为的完美无瑕的精神世界，一对精神世界的夫妻，而非肉体夫妻。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算不算是性虐者呢？因为她的厌恶悖逆，让一个个的男人从山腰跌落下来。这对他们是不是一种折磨？
而且从她的日记中不难发现，男人从她魅力四射的美貌和气质打动后，很难从她的影子里走出，会给他造成寻找新人的心理障碍，因为其它女人与她相比会黯然失色。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固执地要性爱，使我母亲不得不毅然决然地放弃感情，这说明性爱对男人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感情上的缺失一如巨大的黑洞，她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但她一直都在孤独地坚守自己。或许，她的完美主义凡事都必然用她的审美意识去审判，男女之事在她的眼里低级粗俗得令她排斥厌恶。她为寻找她的尺度里的纯洁高尚，摆脱动物性的低劣丑陋的行为走过了艰难的路，但没有男人接受和认可。于是，咫尺方寸的屏幕成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倾诉她的苦涩，她的痛苦，她的凄楚，她的孤独。而那小小的屏幕何以承载她飘泊疲惫的心境！
今天在我看来，尽管她可能与大多数女人不同，为抓不住那快乐时光的尾巴而沮丧，惋惜，并付出了代价。但我仍然视她为完美的女人。作为文工团的舞蹈老师，她是所有优点集于一身的女人，她具有优美轻盈的体态，骨感，却不失柔美，让人过目不忘，她对邻居和朋友们总是愿意出手帮助，有着一颗内敛善良的心。
这年的寒冬分外的漫长，云朵里蓄满的泪水冻结成厚厚的冰层。
天气干冷。
空旷的郊外，枯草瑟瑟，涓涓细流缓速静静地流淌。我和吴邦默默地沿着河边走了很久，在灰色的云端尽头一座孤坟展现在我们眼前。
我看到坟墓里有朵孤独的，异常美丽的幽兰在静静地对我们微笑。她在属于她的世界里安然地绽放着……
如今的我，每当观看独舞者用其展臂骤敛，仰首骤俯，仰躯旋转等展露出的对这世界的无奈和痛苦挣扎的肢体语言时，都仿佛看到了我母亲的影子。
她曾有多少年多少次在聚光灯下，用她美妙的肢体语言挥泪哭诉一个女人心的苦楚和无边的空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