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从走廊尽头的小窗望出去,就能看到那喧闹的集市的大门。那里一日日清晰上演的,就是那摆了一排排的生鲜果蔬,那带着泥水,飘着鲜味的生活场景。
过了早晨迎来送往的忙碌时刻,之后的大半个百日,都带着些说不清的疲惫。蔬菜还是那一排排,将一丈余宽的小路隔成两边。一边是坐在那里没有表情的商贩,看着面前的新鲜蔬一点一点褪去朝气,染上尘土,偶尔大声几句似是招揽的话,也好似没有几分气力。一边,是络绎不绝的行人,多是老人和阿姨,或提着小篮子,或推着自行车,在拥挤之中走一个来回,便匆匆离开。他们的脸上,没有女孩在商场中淘到漂亮衣服的欣喜,也没有小朋友又可以美餐一顿的迫不及待。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的是“柴米油盐”几字。
我常常这样当窗远望,去看那条挤满了人的路,从来不知道究竟能看出些什么,只是看,透过那相似的情景,去看记忆里熟悉的情绪。
那年夏天,辣椒的价格低到了极限。5角钱一公斤,连卖带送,居然还要一车一车地往回拉。那样辛苦的营生,那么小的种子,是用手一粒一粒播下去的;那么柔弱的细苗,是耗尽农人心血一点一点长起来的;浇水时不分昼夜地守着,摘辣椒直到满眼金星。可谁知,近两百天的劳碌,原来这样低廉。
头一天晚上,妈妈说,明天要赶早,你起来做饭。我自然应下了,可第二天听到急躁的敲门声时,已经十点了。妈妈看着睡眼惺忪的我和空空如也的灶台,愤怒不已。她厌弃的表情和狠厉的骂声,似乎驱走了一个夏天的阳光灿烂。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惊慌与害怕了,我记得的,是那个夏天终日挥之不去的刺鼻的辣椒气味,还有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听到闹钟响起时神经传来的麻麻的感觉。那种感觉,有好几年的时间,强烈到挥之不去。
当时妈妈一直说饿,一边说着一边骂着。也许那会儿,我要是给她端一杯水去,她大概会直接泼到我的脸上。可是妈妈无罪。我不知道她像我那么大的时候,梦想过怎样的未来。但如她所言,无论怎样都不会是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不会是在集贸市场吆喝呼喊,更不会是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一双儿女还不能给她一顿简陋但能够填饱肚子的餐饭。
所谓无奈,不过如此。
可到底,这样的无奈背后不是绝望,而是希望。如若不是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有多少人肯安然忍过这样的辛酸。生活,不过是出生了,然后活着。那以后我才渐渐感到,没有多么高远的理想,能比得上“活着”二字的意义更为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