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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儿

2024-04-03  本文已影响0人  晚霞一

老屋后面,早已不见了当年那一片茂盛的小树林儿,只剩下一棵黧黑皴裂的老榆树倔强地耸入天空。高大粗壮的树干上方,粗细不一的枝条纵横交错,绕绕缠缠间泛出一片嫩绿,历经岁月的沧桑,依旧显示着它的生机勃勃。

斜阳浅照,微风吹动枝条,摇曳出一丝恍惚、怅然。驻足,仰望,思绪涌动中,一幅幅画面穿过岁月的风烟近至眼前。是的,我分明看见了爷爷在小树林儿里栽种浇水、修理枝杈的忙碌,看见了母亲挥刀砍柴、剥割树皮的辛劳,看见了少年时代在这里嬉戏玩耍的热闹和欢乐。

记忆中小树林儿不大,以榆树为主,还有一些杨树和柳树,大部分是自然而生。每年初春时节,爷爷会来到这里收拾打理一番,移植、浇水,砍掉一些歪歪扭扭细细弱弱的,把那些粗壮挺直生长旺盛地留下来。

一棵棵小树在慢慢长大,只要有时间,爷爷就会来到这里,双手倒背,眼睛眯起,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上望望,下瞧瞧,有时又会挨个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在树干上量一量,嘴里还会不停地自言自语:“长了,又长了,那个一手半了,这棵两手多了,再有几年,就成材了。”

我知道,一脸严肃的爷爷这个时候一定是欣慰和欢喜的,因为这些即将长大的小树关键时候会发挥很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承载着一大家人的梦想和希望。

六七十年代,经济困难,粮食紧缺,记忆中每到春天,大囤小瓦罐里的玉米高粱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爷爷会在林间来来回回,反复观看,在挑选好的小树上标下记号后叹出一口气:“就这几棵吧!”

“扑通”一声倒地后,买树人手持斧锯,三下五除二剔掉枝杈,把树干分成需要的长度。帮人家把车装好后,接过一百元钱,五棵尚未成材的小树就这样在爷爷的不舍和惋惜中卖掉了。

留下三四十,余下的作为集市上买粮用,整整两袋红高粱,再搭配上一些菜窖里的大白菜和地瓜,就可以接续上麦收了,难关也就算渡过去了。

那个年代农村建房是一件大事情,需要准备好几年的时间,除了砖瓦,木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而有房没房,又会成为一个家庭儿子能不能娶上媳妇的重要因素。檩条,过木,椽子,记忆中我家三座房子所需的这些木料,都是来自这片小树林儿,要不怎么说它是一家人的希望呢?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很难,难到温饱都是问题。但记忆中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也得益于母亲的精心和巧手,虽说吃得不好,但总可以填饱肚子,有些食物甚至今时仍觉喜欢。比如榆皮面饺子、榆皮面饼丝。

榆树靠近树心的那层白皮晒干了磨粉,叫做榆皮面,因为它黏性大,掺杂一些玉米和高粱粉,经过合适的比例调配,便有了韧性,可以擀面成皮了,再用萝卜白菜之类把馅调好,就可以包饺子了。虽然没有白面饺子那么软乎,但满足一下饥饿还是很有用的。

记忆中还有将榆皮面蒸成窝头,在碾子上轧成长长的条饼,再切成块或丝状,放一点食盐、葱花和醋,咸滋滋的还挺好吃。

每年卖掉或有其他用途把树刨倒时,母亲都会拿起镰刀,领着我们把树皮扒下来,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做一些面粉留作食用。

或许因为那一缕树木的清香,那看起来还算好看的棕色,那滑溜且有韧性的口感,时至今日尚有感觉,其实最根本的,是可以填饱肚子。人在饥饿的时候,会觉得只要能入口,一切都是香甜的,说到底,这些所谓好吃的东西,不过是当年食难饱腹后无奈的选择,如果可以选择,谁还会去吃本不属于粮食的榆皮面。而今时仍觉所谓的喜欢,不过也是美味佳肴食之无味后的一种想象,抑或对过往岁月里某些满足的一种回味和怀念,

少年时的很多感受是美好的,因为大人们的难处和我们几乎没有关系,无需爷爷的忙碌,不用如母亲一样的辛劳,无忧无虑,纯真快乐,是我们的主旋律。

春风轻拂、春雨淅沥中,杨柳泛绿,枝叶青青,我和小伙伴们脱去厚厚的棉衣,在小树林里玩爬树的游戏,看谁爬得快,爬得高,每每母亲看到,必会一脸严肃:“快下来,快下来,摔着了咋办?”“好、好。”嘴里应着,手脚却依旧用力向上攀爬,母亲有时急得跺脚,我却“嘿嘿”一笑:“没事的,娘,放心。”

可只要瞄见爷爷的身影,我们就会小声嘀咕:“快下来,快下来,爷爷来了。”然后呼啦啦四下跑散,或改玩其它游戏。

看似严肃的爷爷,有时又会格外温和。记得一次放学回家,东找西找仍不见一点吃的,便一溜烟地跑到林子里,爬上一棵小榆树去撸榆钱充饥,不料下来时脚下踩空,惊恐中双手虽然抓住了树杈,脸却背了树干,就这样悬在了空中。跳下去不敢,转身又转不回去,只一会工夫,就觉得手没劲了,身子下坠,吓得我小脸苍白。

正好爷爷从菜园儿里回家,看到这一幕,急忙搬来梯子,三两下嗖嗖爬上去,把我抱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我的心依旧“砰砰”乱跳,一是被刚才的危险吓坏了,二是觉得又要挨打了。不想爷爷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道:“这回吓坏了吧,以后可要注意啊!”

夏日炎热,清爽宜人的小树林儿。不仅是我们这些小孩子钟爱的玩耍之地,也成为大人们避暑的好去处。左邻右舍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常常会搬个小凳坐在这里家长里短地唠嗑聊天儿。有时听着有趣,我们会变得安安静静,偶尔还会问一些莫名其妙大人们也无法解释的问题。但更多时候却不肯闲着,逮知了学鸟叫,捉迷藏打秋千,玩儿得不亦乐乎。

明亮的月光下,我们拿着手电筒或提着小油灯儿,仔细地寻找着“知了鬼”。每当小手在地上的窟窿里抠出,或是在树干上捉到那个慢悠悠爬行的“知了鬼”时,常常会欢喜得手舞足蹈,兴奋地大喊大叫。

秋日是收获的季节。一场又一场秋风过后,天气渐渐转凉,小树林里翠绿的叶子由绿变黄,慢慢在风中脱落。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又会拿起小耙子,把落叶一堆堆搂起来,然后装在布袋里背回家,或喂牛羊,或做柴烧。望着小山头似的落叶,听着母亲的夸奖,羞涩中却又有些得意,尤其在知道母亲为了表扬自己,特意炒了鸡蛋、烙了油光光的大饼时,干得更欢了,直到满头大汗,小脸儿通红。

很多年过去了,往事大多如烟。儿时小树林里的一切却一直清晰如昨。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代,日子艰难,生活窘迫,于我,却又有很多快乐值得回味。

我知道,是爷爷、母亲的辛劳付出和浓浓爱意,才让不谙世事懵懂幼稚的自己拥有了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很多年过去了,小树林也早已消失了,但我忘不了它守护我的每一个日子,忘不了林子间所发生的一切,更忘不了沧桑岁月中爷爷、母亲那种亲情的至纯、至深、无私和伟大。

一声鸟鸣从远方传来,思绪戛然而止。此刻的天边一片金黄,暮色中的这棵老树犹如一把巨大的绿伞撑在头顶。再一次地驻足凝眸中,很长时间里不曾有过的暖意和温馨涌入脑海。不知为何,我心头一紧,眼睛竟温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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