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余生等你
今天在网上看视频,无意之中看到电视剧《牌坊下的女人》,我看的故事情节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它对我的触动很大,想起了走了二十多年的奶奶和姨奶奶俩个人。
奶奶是老公的亲奶奶,我第一次上婆家的时候,奶奶已经七十二岁了,头发鬓白,长得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鼻直口方,虽然老了,还是难掩美色。奶奶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路步履蹒跚,手里柱着拐杖,腰弯陀背了,上一个房子的台阶都要人扶着的那种,但是,她还是执意要给家人们做饭,她说那是她的兴劲。
奶奶在的时候对我特别的亲,我没有结婚时,去过一次,她就记着我这个孙媳妇了,可能是我长的白白胖胖的,我的眼珠子是黄色的,她跟孙子说∶黄眼珠子的人心地善良,老了眼不花。这都是因为奶奶喜欢我,所以看我那都是好的吧。
有一次,她把葡萄,苹果等吃的东西提前洗好了等我去,因为我家里有事,长时间没有去,水果放坏了也不舍得让他们吃,可见她老人家对我有多亲了。
我结婚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奶奶还是坚持做饭,舍不得麻烦别人,我有一次在街上骑车不小心被撞倒了,老公带我回家躺到床上休息,奶奶听说后,急匆匆的跑到我屋里问明情况,问我有什么反应吗?肚子疼不疼?生怕我和胎儿有什么闪失,安慰我一番后,准备要走,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没有用拐杖跑进来的,这是有多么急切的心里才能做到的啊!
奶奶特别爱干净,把家里收拾到利利索索的,对人很亲切,待人热情,从来不说东家长西家短,见人只说好,总捡人的优点说,所以,人人都很尊敬她,喜欢她,有什么苦处了,都喜欢找她倾诉。
我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提起过爷爷呢?因为这牵扯着她伤心的回忆。
奶奶是从二十三岁守寡,一直到走的时候七十三岁,中间带着姑姑和公公三个人相依为命,奶奶一辈子清心寡欲,为人厚道,得高望重,整整守寡了五十年,她才是真正配得上的贞节牌坊的女人啊!
奶奶在的时候,都不敢提她的事,怕引起她的伤痛,奶奶走后,街坊邻居才谈起奶奶的丈夫,但是,都不完整,我问起婆婆,她才告诉我爷爷的一些事情。
奶奶和姨奶奶是亲姐妹俩个,我们这里,奶奶的妹妹我们就尊称姨奶奶。她们俩个人生在解放前,奶奶是一九二四年出生吧,姨奶奶是一九二九年出生,家住高门楼,俩个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肤白貌美,身材高挑,长大后经人介绍,奶奶被许配给共产党军官文书的爷爷。
爷爷奶奶是郎才女貌之人,俩人也相敬如宾,婚后得一女儿,取名秀珍,姨奶奶到了婚嫁的年龄,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全部解放,有一国民党部队的军官路过此地,见姨奶奶长得标志,就把她纳为妾室,但是,没有举行任何义式,只是口头传述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走了,当时是动乱年代,书信往来也不方便,一走就是几年没有音讯。
时间长了,爷爷见姨奶奶的夫婿没有回信,以为战争时牺牲了,就把姨奶奶介绍给了本村的一书生,俩人正情意绵绵之时,那个国民党的军官又回来了,生拉硬拽把姨奶奶带走,把人带走后,这一书生相思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因为姨奶奶被国民党军官接走的,自己的父母也受到了牵连,被受迫害而死,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家人们都无法承受,爷爷感觉更对不起这死去的书生,无脸见人。在农历的三月二十一日,背了一个破麻袋离家出走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姨奶奶被国民党军官接走后,因为和书生结过婚,再加上那男人的脾气非常暴躁,有一点不如意,就会暴打姨奶奶,姨奶奶受家暴多次,实在忍受不了,就跟着认的一个干娘跑到了南京。
因为姨奶奶心灵手巧,在南京医院里找到了一个护士的工作,时间长了,人都了解她的为人厚道,把她介绍给比她大十二岁的一个男医生,就是后来我们称呼的姨姥爷,这个男医生家是山东人,老婆生病走了,留有一子一女,一子在山东老家,一女跟着他长大,姨奶奶和他生活了几十年没有生育,从孤儿院里领养了一女儿,家虽不富余,但是,姨姥爷他们还是彼此恩爱的。
爷爷走后,奶奶很悲伤,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被无辜牵连不幸离世了。她悲痛过后派人四处寻找爷爷,但是,毫无音讯。在奶奶苦寻无望时,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带着女儿,又艰难的生下了爷爷遗留下的儿子——我的公公,有人说这是属于遗腹子吧。
奶奶结婚时十八岁,爷爷走时奶奶只有二十三岁,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一个女人带着女儿,又添了小儿子,对生是一种希望,可生活上是雪上加霜,度日如年,好在后来解放后,都在生产队干活,各个大婶大娘们互相照顾孩子,奶奶才免强度日。
生产队没有活干,奶奶每天天不亮(听鸡叫)就起床做饭,做一大家族八九十口人的饭,奶奶勤快善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爷爷走的时间长了,有人跟奶奶介绍对象,奶奶长得俊秀,其中也不乏一些追求者,但是,奶奶一心扑到两个孩子的身上,想让孩子们享受更多的爱和教育。
文革时期,家族的五奶奶家的钱丢了,他们怀疑是奶奶没有钱而拿了他们的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奶奶动过钱没有,奶奶性子刚烈,把她给激怒了,大哭了一场,后来,他们家的钱在厕所的尿罐里面找到了,他们又给奶奶道歉,奶奶说∶“我再苦再累,也不做鸡鸣狗盗之事,我要让我的孩子们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做人。”
奶奶一生清明,从不说人闲言碎语,干活吃苦耐劳,家族人也都很钦佩她,尊重她,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也会相应的拉一把苦命的奶奶,就这样,奶奶把两个儿女拉扯大,孩子们都很争气,姑姑出落的婷婷玉立,由于努力,加上口才好,在县城找了一个导游解说的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部队军官,育有俩个儿子,后有随部队家属转至徐州军区,至今居住徐州。
姨奶奶刚开始去南京时,往家里寄过信,家里人因她而走了那么多人,肯定是心生怨言,对她不理不睬,但是,这不是她的错,错就错在生在了那个年代,那是时代造化弄人啊!
姨奶奶生活基本稳定后,为了弥补自己造下的孽,给奶奶寄一些生活费和物品回来,奶奶因为心生闷气,加上劳累过度,本来在三十八岁那年就断经了,后又在四十九岁来经了,而且止不住,当姨奶奶知道后立马让奶奶去南京医院检查,后来才知道她的病是女性病——倒开花。
在闺房里的亲姐妹,因为长相俊美,标致,却连累了亲人,连累到了许多无辜的人,不管事情发展怎样,这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要错就是错在了时代。那时候的书信往来不是很方便,有些话书信表达不是很清楚。
奶奶到南京后,免不了姐妹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把积赞许久的怨气发泄一凡,这也是人之常情,压抑的心宣泄一下更好,过后心会坦然了。
奶奶在南京住了两三个月,把她的病彻底治愈了,姐妹俩也冰释前嫌了,姨奶奶又给奶奶抓了好多的补药,奶奶的身体比以前强了许多,但是,身体的伤害让她的腰早早地就弯了,生活的艰难让她的背不再挺拔。从南京回来后,又有人给奶奶介绍老伴,奶奶铁了心的拒绝了。
在她的心里,虽然爷爷没有音信,但是还一直牵挂着他,她一直认为他还活着,奶奶的心里容不下别人,介绍人吃了闭门羹后,再也没有提起说媒的事。
在奶奶的心里,一直有个念头∶耀禄一定会回来看我的,二十年,三十年,我在等,等你,用余生等你!
奶奶一生清贫,却洁身自好,她对自己总是节衣缩食,却对家人宽容大度,外面穿的衣服是新的,里面的衣服补丁落补丁,袖口,领口全部是白色的,看上去显得干净,舒心,而里面却是破衣烂衫。
家里喂的母鸡下蛋了,拿到集市上换钱供奉孩子们上学,因为奶奶长相青秀,干净利落,她的鸡蛋看上去也是好看的,总是第一个卖完,奶奶看到别人的卖不了,她总会帮别人卖掉,所以,奶奶的人缘特别好。
奶奶待人亲切,谁家的孩子饿了,只要她知道了,总会送去吃的,她说∶“别人也是这样帮自己的,看到别人有困难,能帮一把是一把。”见人家孩子皮肤黑的说眼睛亮,头发好,小孩聪明。小孩胖的,说人家壮实。所以,孩子们都喜欢她。
奶奶一生勤劳,生性刚强,在她老的累弯了腰时,她还依然自己劳作,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在一九九七年的农历三月二十一日下午,她在洗衣服的时候,站起来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我扶着奶奶,她用力的抓着我的手,眼睛紧紧盯着我,公公发现情况不对,但又不敢把她乱动,怕是急性脑梗塞,我们轻轻的把奶奶扶到床上,她用她那瘦得干枯的手捋一捋头发说∶“耀禄,在那边等着我呢,耀禄,你等等,我来了,”奶奶自言自语的说着。
奶奶在昏迷前不断的用手捋自己的头发,我知道,奶奶是爱美的人,但是,她心里的苦从不告诉别人,怕家人为她担心。
奶奶的气息越来越弱,等到乡医来到给她打上吊瓶,盐水在一滴一滴的输送着,奶奶一直很安静,似乎没有任何痛苦,不知道奶奶心里想的什么?
奶奶太坚强了,她用余生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音讯,在三月二十二日的那天早上,奶奶安静的走了。
奶奶走的时候,脸上很安详,享年七十三岁,从爷爷出走到奶奶老去,奶奶守寡五十年,这中间,奶奶一直坚守妇道,为人清白,所以,奶奶才是最配得上贞节牌坊的人。
这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那一颗痴情的心,无人能比。
奶奶走后,街坊邻居都说奶奶好修为,虽然走的突然,但是,这样也是一种解脱,自己不造罪,也不连累儿女,什么事都替儿女想,奶奶操劳一生,我们还没有尽儿女之孝,怎舍得她走?奶奶,祝你在天堂∶有人陪伴,有人护佑!”
当姨奶奶知道姐姐突然走的消息,悲痛欲绝,那时候,姨姥爷刚走一个星期,在世上最最亲爱的两个人都相继离去,对她来说是一种打击,因为收养的孤儿都成家立业后,公公为了姨奶奶老了不孤独,每年都会定时去看望她,陪伴她,直至她自然离世,享年八十岁。
奶奶走了二十多年了,她的音容笑貌犹在,不论她心里有多苦,展现在人面前的总是和蔼可亲的面容。她的坚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也一直深深的影响着我们,叫一声∶“奶奶,你在天堂安好!”
生在不同的年代,命运是如此不公平,现在的婚姻像是换衣服一样,如果是当代人会像奶奶一样恪守妇道吗?如果是奶奶生在当今社会,还会如此挚着吗?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却值得深思!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们所做的就是拥有一颗善良的心,皆尽所能,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祝愿∶天下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