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谈: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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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民间传言,凡含怨而死的人,胸中自有一口怨气郁结在心。若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一旦被月光所噬,尸体就会发生尸变,长出森白尖利的尸牙,生出紫黑坚固的尸甲;尸体也会渐渐变得僵硬,甚至刀枪不入。
民间称这一类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为——尸怪。
尸怪复活之后,就会寻着生前的气味,找到杀害它的凶手,将他活活地咬死,吸干他的血,使他变作自己的奴隶,不死不休……
正文:
1,
“砰砰……”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呀?这大晚上的……”
刘寡妇刚准备解衣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叫门,忙扣上衣扣,起身前来应门。
一拉开门,林耀便嘻笑着扑了进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一些酒话,径直将刘寡妇扑倒在桌上,双手捧住刘寡妇的头,低下头便去亲她的脸。
“林大,你这个畜牲!你给我滚远一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刘寡妇撇过头,挣扎着一把推开林耀,拼了命地往外逃。
林耀扑倒在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脚,往后一拉,刘寡妇惊叫一声,扑倒在地。
“跑啊?我让你跑……”林耀揺晃着身子蹲在地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像砸西瓜一样向地上猛磕了几下,使刘寡妇痛昏了过去。林耀就像头野兽一般,撕破了刘寡妇身上的旗袍,一头扑在她的身上。
待刘寡妇清醒过来的时,林耀已经大模大样地跨出门槛。刘寡妇抹着眼泪,一眼望见桌角处林耀遗落的手枪,忙蜷起身子,伸手将那把枪抓在手里,对着林耀的身影犹豫了很久,却始终没能扣下扳机;直至林耀的身影消失在树荫之间,刘寡妇竟哽咽着将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此时林义正挑着两捆柴经过,见林耀从刘寡妇家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山下走去,正觉着纳闷,忽闻刘寡妇家传出一声枪响,忙扔下柴火,冲进刘寡妇家,一眼便望见刘寡妇衣不护体地倒在血泊之中,触目惊心。
这林义正是那林耀的同胞兄弟,见了此事,忙挑上柴火,匆匆赶回家,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父亲。
老林闻言,不由义愤填膺,拍桌而起,恨道,“这个畜牲,亏得我们救他一命,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看我今天不结果了他!”说着,撇下林义,转身取过锄头,便气冲冲地跨出院子,向山下奔去。
林义迎上去劝了几句,可是老林正气上心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推开林义再次向山下奔去。林义无奈,只得跟在其后。
林耀还浑然不知,自己趁一时之快,竟活生生的害了一条人命,仍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在田间上揺揺晃晃,一眼望见父亲的身影,笑道:“嘿嘿,爹,你这大晚上的,拿着个锄头,是要去地里干活么?”说着,不由打了一个酒隔。
老林举着一把锄头,喝道,“我是来送你这个畜牲下去见你娘的!”扬起锄头便迎了上去。
林耀一惊,瞬间清醒了不少,伸手去掏裤腰上的那把枪,竟掏了个空,忙跪倒在地,大声喊道:“爹!我是耀儿啊!我是你最疼爱的耀儿啊!”
老林不由一怔,林耀便趁势挺立起身,将老林撞倒在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锄头,狠狠地踹了他几脚,瞪着一双怒眼,道:“老东西,竟然想杀我!与其死在你手上,不如让我今天做回孝顺儿子,先送你归西,免得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扬起锄头便朝着老林的头上挖去。
“哥,不要!”林义突然冲上前来,将林耀连人带锄撞翻在田地里,一把扶住老林,问道:“爹,你没事吧?”
“义儿,我没事。”老林揺一揺头,指着田地里的林耀,喘着气道,“快,给我弄死这个不争气的畜生,免得他以后再祸害村民!”
林耀从田里爬起身来,一把抓过掉落在泥浆里的锄头,笑道:“想弄死我?来呀?哈哈哈哈……”那满身的泥浆,使整个人与夜色混为一体,显得异常的凶狠可怖。
“哥,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林义大声说道,不禁想起了兄弟二人两小无猜的童年时光。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在那段时光,那该有多好。
“想赶我走?你们休想!”林耀忽然举起锄头,向着林义父子挥来。
令林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招来林耀的痛下杀手,一团怒火登时在胸中燃烧,放下父亲,又一次奋力扑将上去,将林耀连人带锄扑倒在泥浆里,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攥紧拳头,雨点般打落在他的脸上,失声喊道:“哥,你醒醒呀!哥,你醒一醒呀……”
许久,兴许是林义打得累了,心也跟着软了,岂料刚松开手,林耀便挣扎着翻身而起,一拳将他打翻在田地里,怒吼着扑将上去,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摁住他的头,往泥浆里一摁,使林义整个头没进了泥浆里,像个疯子一样笑道:“去死吧,混蛋……混蛋……”
老林见林义命在旦夕,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搬起岸上的一块石头,喊了一声,“去死吧,畜牲!”从田岸上纵身跃下,将一块石头稳稳地砸在了林耀头上。
林耀瞬间失去了意识,栽倒在泥浆里。
老林担心林耀故技重施,跟着扑将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死死地摁进泥浆里,因为紧张,浑身颤动个不停,直到林义从泥浆里爬起身,蹲在他的身边,用力地拉开他的手,轻声说道:“爹,哥他已经走了,您放手吧。”
老林这才松开手,像丢了魂似的,一屁股坐倒在泥浆里,身体就像是被掏空一样疲乏无力。
林义扶住老林的身子坐了好一会,才提议林耀的尸体扔去后山竹林里的那口枯井里,等缓过了这两天,再找块空地,将他葬了。
“好,都听你的。”老林连声答应,艰难地撑起身子,跟随在林义身后,一起来到后山竹林,将林耀的尸体扔进了那口枯井里,再次合上石块。
父子二人回到家里,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子,对着满桌的饭菜也没了胃口,林义便直接端着碗碟,倒给了院里的阿黄,与一群鸡鸭吃了,然后又找来药酒,给老林擦了药,这才回到床上躺下,却一整晚都不曾合上眼睛。
林义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林耀与刘寡妇躺在血泊里的画面,不由得心慌意乱。
2,
翌日。
老王头扛着锄头上山干活,途经刘寡妇家,见房门大开,禁不住打趣了几句,见无人回应,老王头不禁觉着奇怪。
平日里他从这里路过,总喜欢与刘寡妇逗上几句嘴瘾,那刘寡妇也总会闻声出来与他拌上几句。今日却不知怎地,竟半天没有回应,老王头便踏上梯阶,将锄头靠在墙柱上,探着身子向屋里吆喝道:“刘寡妇,今儿家里是不是藏了汉子呀?你老相好的来了,也不知道出来应一声?”
一眼望见刘寡妇衣衫不整地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王头禁不住叫出了声,连退几步摔倒在院子里,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刘家院子,一路奔向山腰上的吴村长家里。
一冲进院子,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到:“村长……不好了……死人了……那刘寡妇……死……死了……”
村长在夫人地搀扶下迎了出来,闻言,忙随着老王头匆匆忙忙地向着刘寡妇家的方向走去,附近的村民也纷纷闻讯赶来,跟着村长议论纷纷地来到刘家院子外,却都听了老王头的描述,莫敢上前。
“我先进去看看。”村长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蹒跚向前,夫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望着他一脸担心地揺一揺头。
“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村长笑着抽开夫人的手。
“村长,还是让我先进去探一探吧。”九叔领着徒弟阿乐走进院子里,说道,“我成天对着尸体,胆子也大一些。”
村民们纷纷称好,村长也欣然道:“好,有九叔在,自然是好。”
九叔便回头叫了一声阿乐,阿乐缩在一旁,苦笑道:“师父,我就不去了吧,你知道我胆子小,禁不起吓的。”
九叔揺一揺头,撇下阿乐,取出一张纸钱,在屋檐下念了几句咒语,那张纸钱便在他手里奇迹般地燃了。
只见九叔蹲下身子,将那张纸钱搁在屋檐下,又念了几句,“见怪莫怪,见怪莫怪。”这才起身向屋里走去。
九叔望了一眼刘寡妇的尸体,叹息一声,解下自己的衣服搭在尸体上,又念了几句,“前世孽,今世怨,一切都随风去散。刘寡妇,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安心的去吧。”抬起手,合上尸体的一双眼睛,一眼暼见尸体旁掉落着一把手枪,便拾在手里,起回到院子里,将一把沾满血渍的手枪扬在众人眼前:“各位乡亲,刘寡妇是中枪而亡的,这一把枪,就是我在死者身边发现的,相信一定与死者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这里有没有人认得这把枪是谁的?”
村民们又开始纷纷议论不已,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辨认。
“让我看看。”村长向前迈出两步,取过九叔手里的枪,捧在手里,仔细端详道,“这好像是之前寨子山上的土匪用的枪。”
闻言,终于有一位村民迎上前来,看了一眼村长手里的枪,断然道:“我见过这把枪——有几次我在街上喝酒,见林大腰上别着的,就是这把枪!”
一提起林大,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责林大好吃懒做,无恶不作,前一阵子还上山做过一阵子土匪,如果不是林义父子护着他,早被解放军给抓去枪毙了。这刘寡妇,定是被那该死的畜牲给杀害的。
村长将拐杖向地上一杵,扬声道:“大家请静一静,我们现在就去林家找林大对质。如果真是他害死的刘寡妇,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于是村长在夫人的搀扶下,便领着九叔等一众村民来到林家,找林耀对峙。
林义忙从屋里迎了出来,将阿黄牵到了墙角处栓了起来,迎上村长等人:“吴爷爷,九叔,你们怎么来了?”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明白,定是刘寡妇之死,怀疑到了林耀身上,特意前来捞人。
“少废话,快把你哥哥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相邻相亲的不讲道理。”迎在前面的几位村民吆喝道。
林义浑作不知,问道:“各位叔叔,我哥他犯什么事,竟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林义啊,你看这把枪是不是你大哥林耀的?”村长迎上前来,将手里的枪递进林义手里,说道,“昨晚刘寡妇死在了家里,就是被这一把枪给害死的。”
“吴爷爷,您慢着点。”林义忙迎上前去扶住村长,接过他手里的枪,瞧了一眼,说道,“这……我哥的确有一把枪,可是这人命关天的,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哥的那一把,只是他已经一晚未归,我也无从问起。”
九叔上前问道:“什么,你是说林耀昨儿一宿都没有回来?”
林义点头回应:“是啊,我跟我爹,也正担心着呢。他平时喜欢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出了什么意外。可是,我跟我爹昨天在地里干活,下山的时候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爹伤得严重,我得照顾着他,又抽不开身去寻我大哥。”这样一段谎言,在此之前林义与老林已经对练过很多遍,因此他出口的时候还算自然,自信并未露出破绽。
村长闻言一惊:“你爹摔着了?快领我进去看看。”便在夫人与九叔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攀上梯阶。
林义忙上前扶住村长,道:“哎,您瞧我这记性,快里面请。”九叔望了一眼林义脸上的伤,未作回应,就着大家进了里屋,来到老林床前。
老林一见众人身影,忙招呼着村长等人,作势起身。村长伸手示意道:“哎,宗明呀,身子伤着了,就那样躺着吧,别起身了。”
“是呀,爹!”林义忙上前寒暄了几句,将老林扶在床头上靠着。一众村民平日里也都敬重林义父子的为人,都纷纷停止了吵闹,安静地候在门外。
九叔上前问道:“林大哥,这是伤着了哪里,可否让我看看?”
老林回应道:“听闻九叔道法高深,医术更是精湛。有九叔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便让林义掀开被子,卷起裤腿,露出两条受伤的腿。
九叔低下头仔细查看了一番,踌躇良久,欣然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一会我回去之后,让阿乐送些药酒过来,敷上一断时间,自然就能痊愈。”
林义父子连声道谢。
九叔突然问起:“怎么,林大哥,林耀昨儿夜里没有回家吗?”
老林不由一怔,随即应道:“是呀,也不知道那不争气的畜牲跑哪去了,定是又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躲在哪里不见了踪影。看我回来,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对了,九叔,吴叔,你们这一早来找我哪不争气的儿子,是不是他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呀?”
原来林义今早与老林商量过,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父子二人在外人面前便对刘寡妇之死佯做不知。老林心里清楚,杀了人是要枪毙的,他死倒不打紧,可不能连累了林义。林义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将来还要结婚生子,延续香火。
老王头迎上前来,抢着说道:“老林,你不知道,那刘……”
村长干咳了一声打断了老王头的话,对着老林说道:“没事,即然林耀不在,我们就先散了,你多注意休息。”又回头对村民们说道:“好了,都散了吧。”村民们这才纷纷向林义父子寒暄了几句,退出了房间。
林义撇下父亲,将村长与九叔等人送至院外,待村民们都散了,这才回到屋里,又替父亲擦了些药酒,老林问起:“怎样,义儿,村长可有说什么吗?”
林义揺一揺头:“村长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九叔好像起了疑,刚盯着我们身上的伤口看了好一阵。但也不用担心,后山竹林里的那口枯井,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上次县上下来那么官兵追捕土匪,我们将哥藏在那口井里,都没被人发现,这次也不会的。”
老林噤声道:“嘘……小心一点,隔壁有耳。”随后便拿了些值钱的行当,让林义去街上换些钱,买一些阴物给刘寡妇烧去,也算是我们一家向她赔罪,让她到了下面,也体面一些。
林义便用一块黑布包了,捧着那些行当去街上换了些钱,买了几件阴物回到村子里,一打听才知道,刘寡妇的尸体一大早就被村民们抬去了义庄,说是九叔要为那刘寡妇的尸体诵经两日,消除了心中怨气,再送去安葬。
于是林义又捧着一堆阴物辗转来到义庄,站在门外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便轻轻地推开房门。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忙关上房门,靠在门后,见九叔穿着道服,手持桃木剑,正坐在祖师爷神像前为几口棺材里的亡灵诵经超度,便将怀里的一堆阴物搁在一角,静静地候着。
许久,九叔才立起身子,将桃木剑搁在香案上,林义忙抱起一堆阴物,上前招呼了一声:“九叔。”
九叔脱下道袍,问道:“小侄特来找我,所谓何事?”
林义忙道:“今儿一早,我爹听闻刘寡妇惨死在家,便托我买些阴物前来祭拜。”
“林大哥有心了。”九叔点一点头,指着门侧的一口棺材说道,“刘寡妇的尸身就在那口棺材里,你只管过去祭拜就是。”
林义又道了声谢,忙蹲在刘寡妇的棺材前祭拜起来,九叔则在一旁为他念经诵道。
祭拜妥当后,九叔上前扶林义起身,问道,“小侄,你大哥还没有回来么?”一双眼睛审判似地盯着林义。
林义不由一怔,揺头道,“没!还没!对了九叔,我爹还有伤在身,我就不多耽了,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九叔突然叫住他,让阿乐将一枚灵符与一瓶药酒取了来,递进他手里,说道:“这药酒拿给你爹,让他早晚多擦几次,相信伤痛很快就会痊愈。这里还有一枚灵符,你可别小瞧了它,它可有驱邪辟魔之效。你戴在身上,鬼怪不可接近,可助你逢凶化吉。”
林义又道了声谢,取过灵符与药酒,便匆匆离开了义庄。
阿乐望着林义远去的身影,挠头道:“这林义今天有点不对劲啊,慌慌张张的,像有什么心事。”
九叔掐着指头算了一算天气,连续半月都是晴天,夜夜明月当空,便提醒阿乐,这几日夜里打起精神,瞧紧了这村子附近,一有任何异动,立刻提醒他。
九叔又不禁揺头,希望这一次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
3,
夜里。
林义为父亲上了药酒,将兜里的灵符取了出来,戴在老林脖子上。老林攥着灵符问道:“义儿,这是什么?”
林义回道:“这是下午去九叔那里,九叔给我的,说是可以用来驱魔辟邪。我想发生了大哥这件事,你戴上它或许会有用。”
老林作势取掉脖子上的灵符,推脱道:“你把灵符给了我,那你呢?快,拿去,即然是九叔给你的,自然应该给你留着。”
林义双手合上老林的手,撒谎道:“爹,不用,我这里有。九叔给了我两枚,我俩一人一枚。我这枚就在兜里搁着,一会就戴上。您先将这枚戴着,可千万别取下来。”
老林这才宽了心,松开手道:“好,改明儿替我谢谢九叔。”
“好的,爹。”林义又寒暄了几句,替老林拽了拽被子,关上灯,打开手电,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院子里的阿黄一直吠个不停,想必是瞧见什么生人了——可是这大晚上的,谁会到院子里来呢?难道是小偷?
林义放心不下,于是下了床,也不去开灯,只是取过手电,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来到堂屋,解开门栓轻轻地拉开房门,见阿黄向着院侧一直吠个不停,便打开手电,向着院侧一照,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眼前一晃,闪进了院子后面。
林义不由一惊,喝了一声:“是谁?”顺手抓了一根扁担,绕过鸡圈,向院子后面奔去,一路追至后山竹林,也不曾见到那道身影。
林义又四下望了一眼,并无人影,寻思着,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又回过头向竹林里暼了一眼,脑子里不禁冒出昨晚与父亲二人将林耀的尸体扔进那口枯井里的画面,心里有些害怕,便退了回去。
回到院子里,阿黄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像倦了似蜷缩在草垫里,林义仔细查看了一番圈里的鸡鸭等牲畜,并没有缺失,这才迈进堂屋,关上门,栓上门栓。
老林在房间里干咳了两声,问道:“义儿,怎么了,阿黄今晚怎么一直叫个不停?”
林义扯谎道:“没什么,就一个过路的生人,估计被阿黄当作小偷了,所以才一直叫个不停。”
“嗐,那该死的畜牲,这大半夜的,可别吓着人家。”老林埋怨道。
林义应付了几句,便回了房间,尽管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可躺在床上仍然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如今脑子里又多了一道身影,更是久不能寐。
林义不禁想:“难道真的是我看花眼了么?还是大哥的鬼魂回来找我们算账了?如果不是鬼魂,又怎么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其实林义并没有眼花,但那道身影却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此人原本是那寨子山上的一名土匪,大家都叫他刀六。当日在解放军围剿寨子山之中,刀六见林耀逃去了后山,便跟在其后,趁乱跳下了山,躲进山下的树林里,逃过了一劫。
如此几日,刀六都是在山上挖一些地瓜充饥,今晚实在饿得厉害,便闯进了林家院子,准备逮一只鸡上山里去烧了充饥。
谁知道前脚刚踏进院子,院里的狗就一直吠个不停,随后就见房门大开,刀六心里一慌,便闪身逃进了院子后面,掩掩藏藏地钻进了后山竹林。回头见那院里的主人举着手电追了上来,便慌不择路,竟绊在一块石块上扑倒在地。
刀六抱着一双脚痛得直钻心,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得咬着牙在地上打转。却见那石块下竟是一处井口,便鬼使神差地撑起身子挪开了石块,又见是一口枯井,便双手撑着井口,将身子缩了下去。
头顶的电光闪了几下,便没了声响,刀六心里想着,那院里主人应该是走了,这才舒了口气,正准备爬出井口,忽觉一阵阴风从井底拂了上来,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一低下头便望见了井底惨白瘆人的尸体。
那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忽然之间像有了生命似的,越发的显得阴森恐怖,刀六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井底的尸体忽然睁开双眼,惊得他手脚一软,坠下井底,扑倒在那只尸怪身上。
刀六简直吓破了胆,立即跳立起身,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井底的尸怪颤颤巍巍道:“我……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最好别乱来,否则我一枪嘣了你!”
可是那一只尸怪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缓缓地张开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吸吐着周遭的空气。
那尸怪在一吸一吐之间,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味,几欲令刀六感到恶心作呕,只是介于恐惧,却又不敢挪动身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那一只尸怪忽然抬起手,就像是弹簧一样,一下子立起身来!惊得刀六差一点魂飞魄散,举着枪,颤抖道:“你……你不要过来!我……我会把你……打……打成马蜂窝的!”
尸怪忽然回旋身子,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他看,伸缩着脖子诡异地舒张着鼻翼,就像是一头野兽,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一般,向着他逼了过来,慌得刀六像发了疯似地,惊叫着胡乱地扣动扳机。
可是那一颗又一颗子弹碰撞在尸怪身上,竟像是打在石板上一样,“铛铛”地弹落在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刀六揺着头,一屁股坐倒在地,裆部早已经尿湿一片,手里却仍然绝望地扣动着手枪的扳机,只是子弹早已经用尽,发出的只是空枪的声响。
然而那一只尸怪竟似不痛不痒一般,伸缩着脖子,离他越来越近,那一排尸牙在冰冷的月光下散发出阵阵嗜血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惊得刀六几乎哭出声来,喊了一声,“你不要玩我了好不好……”转身扔掉枪,扑在井壁上,拼命地向上爬。尸怪忽然张开嘴,像头野兽一般,嚎叫着伸出一双灰黑的指甲,将他扑在井壁上,仰起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登时鲜血四溅。
尸怪吸尽刀六的血之后,扔下刀六的尸体,翕着一口血牙,左右呼吸着周遭的空气,望向井口,突然发出一阵惨厉的怪叫声,纵身一跃,跳出了枯井。
刀六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也渐渐地生长出黑长的指甲,颤动着身子,忽然之间挺立起身,睁着一双空洞的眸子,仰着头,望向那一轮弯刀一般的明月,长啸一声,露出两排手指般长的尸牙,跟着尸怪的身影纵身一跃,跳出枯井。
4,
院子里的阿黄又开始吠个不停,甚至连院子里的鸡鸭等牲畜,也像是发了疯似的,没完没了地吵闹起来。
林义翻身下床,有些不耐烦地拉开灯,攥着手电筒来到堂屋。
老林在房间里干咳了两声,问道:“怎么回事呀,义儿?这院子里的畜牲,今晚怎么都像是见了鬼似的,一直吵闹个没完?”
“没事的,爹,估计是天气太热了,这些个畜牲有些难受,因此才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林义回应道,摁亮了手电筒,解开门栓,拉开房门。电光里,阿黄一直挣拉着绳索向着鸡圈的方向吠个不停,圈里的鸡就像是发了疯似地咯咯乱撞。
林义喝止了一声,晃着手电筒迈下梯阶,向着鸡圈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阿黄刚消停一会,又开始在他的身后挣扎着绳索吠了起来,搞得林义整个人心烦意乱。
老林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兆,也摸索着攀下床,扶着墙壁来到屋檐下。
林义走近鸡圈,举着手电向圈里照看,发现并无异常,不禁揺一揺头,忽闻身后响起一阵怪叫声,回过头去,见一只神似林耀的怪物,翕着两排尖利的牙齿扑了上来。
林义不由得一惊,向后一退,压倒了鸡圈,翻身退进了鸡圈里,那一只尸怪也跟着跘倒在鸡圈里。圈里的鸡,咯咯地惊得四散奔逃。
“义儿,小心!”老林叫了一声,一把抓过柱壁旁的一支锄头,跟着迎了上去,一锄头挖在那尸怪身上,竟“铛”的一声,如同打在石板上一样坚硬。
尸怪扭动着身子回过身来,翕着两排尸牙,发出奇怪的声音。
“林耀!”老林一惊,眼前这个怪物竟是那被自己抛尸井底的大儿子林耀变化所成,不由退了两步,揺头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尸怪突然嚎叫着扑向老林,身后的林义一把将尸怪牢牢抱住,大声喊道:“爹,快走啊!”
老林惊得连人带锄,一屁股坐倒在地,揺着头道:“不,义儿,这畜牲是我打死的,他要回来找的人应该是我——畜牲,你祸害村民,死有余辜,不管你变成什么怪物,我才不会怕你!”
老林鼓起勇气,再次撑起身子,扬起锄头向那只尸怪挖去。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怪叫声,另一只尸奴向着老林扑了上来,将他一把箍住,扑倒在地,张开一排尸牙就去咬他的脖子。老林脖子上的灵符忽然一闪,将那一只尸奴弹飞了出去。
林义见情势危机,叫了一声,“爹,小心!”怀里的尸怪突然嚎叫着挣开了他的禁锢,一掌将他荡倒在鸡圈里,回转身子,翕着两排尸牙,飞扑而上。情急之下,林义竟忘记了闪躲,条件反射地扬起手,那一口尸牙,便直挺挺地咬进了他的手腕里,不禁惊叫一声,几乎痛晕过去。
“天地无极,急急如如令!”
只听一道声音念到,九叔的身影在空中一飘,一剑打在尸怪头上,将它弹出一米来远。
尸怪站定身子,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嚎叫着扑向九叔。九叔取出一张灵符,念了一声,“定!”贴在尸怪额头上,灵符竟轰一声,燃了起来。
九叔也不禁一惊,挥剑退出两米来远,叫了一声:“阿乐,撑网!”
阿乐应了一声,便从工具袋里取出一张红色的丝网,与九叔一人拉着一头,调转身法,将尸怪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缠住。最后九叔捻指念道:“一张锁尸网在手,牛鬼蛇神莫想走,定!”
那锁尸网缠在尸怪身上,像炮仗一般噼里啪啦自爆起来。尸怪嚎叫着挣破锁尸网,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踩落几片瓦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与破碎的瓦砾声。
另一只尸奴见状,也欲跟着那一只尸怪纵身跃上屋顶,却被九叔迎上前去,念了一句咒语,一剑刺落在地,叫了一声:“阿乐,上困尸袋。”
阿乐便迎将上去,七手八脚将一只红色布袋套在那一只尸奴身上,任它如何嚎叫挣扎,始终挣脱不得。
九叔挥舞着桃木剑,正欲纵身跃上屋顶,忽闻老林喊道,“义儿,你不可以有事,你醒一醒啊……醒一醒啊……”便蹲在老林身边,放下桃木剑,抓住林义的手臂一看,惊道:“不好,小侄被尸怪咬了一口,会很容易感染尸毒。”扬起手点了林义伤口附近的几个穴道,拉开他的衣襟一看,问道:“我不是给了他一只灵符吗?他为什么没有戴在脖子上?”
老林闻言一惊,攥着脖子上的灵符问道:“九叔说的可是这个?”
九叔一看,揺头道:“嗐,怪我没想周到,你们两个人,我竟只拿了一只灵符。”俯身将林义背在背上,吩咐阿乐将那只尸怪抗上,匆匆向义庄赶去。
老林怔了许久,抹掉眼泪,也拄着根木棍,蹒跚地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义庄,帮扶着将林义搁在坐椅上。
九叔低头一看,林义手腕周边已经开始泛青,尸毒已经冲破穴道,开始蔓延。九叔立即让阿乐将尸奴扔在一旁,找来一只浴盆,倒满糯米水,三人小心翼翼地将林义搁了进去。
林义的身体一接触糯米水,便浑身颤动不止,就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着自己的身体一般。
老林见儿子如此痛苦,两手扶住浴盆,不禁问道:“九叔,我儿这是怎么了?他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九叔凝眸道:“这糯米水有缓解尸毒的作用,与林义体内的尸毒相互对抗,痛苦是自然难免的。我曾听我师父说起过,这一种痛苦,就犹如千刀万剐一般,是常人难以承受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尸毒一旦扩散,他就会变成跟刚才的那一只怪物一样,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啊!!”
林义终因剧痛感清醒了过来,条件反射地扶住浴盆,欲撑起身,九叔立即扬起手在他的胸口上一点,便忽然之间动弹不得,只是眉头皱得厉害,豆粒一般的汗液沿着额头不断地落下。
九叔捧住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尸毒已经扩散到臂膀,忙道:“林义,听着,你身上的尸毒扩散得非常快,你千万要静下心来,一旦急火攻心,你身上的尸毒就会扩散得更加厉害!”
老林闻言也不断地为儿子加油打气,林义转动着眼珠,冲着父亲与九叔强勉地笑了笑。
九叔又吩咐阿乐去山上捉一些蛇虫鼠蚁,阿乐闻言,一脸的不情愿地奔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到义庄,将一只装满活物的袋子塞进九叔手里。
九叔接过袋子,将一堆活物倒进浴盆里,五六只老鼠便在林义的身周游来游去。
九叔望向阿乐,阿乐露出一脸苦笑道:“嘿嘿,我怕蛇,就先用这几只老鼠将就着充一充数吧。”
九叔揺一揺头,回头见那一群老鼠纷纷游向林义深中尸毒的那只手臂,在伤口四周争先恐后地撕咬起来。林义眉头紧皱,看上去痛苦万分。老林双手攥着盆沿,一颗心也跟着林义揪在一起。
九叔安慰道:“林大哥不用担心,这些老鼠最喜欢腐肉、尸毒,在撕咬林义伤口的时候,也会吸走他体内的一部份尸毒。”
老林闻言,双膝跪倒在地,恳求道:“九叔,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他这一生忠实,为人厚道,不曾做过半点坏事。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在我身上,而不是他身上!”
“林大哥快快请起,我本是一位修道之人,除魔为道乃是我份内之事。”九叔忙将老林扶起,“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一只尸怪怨念极深,恐怕连我也没有办法将其控制。但依我看,那只尸怪与你的大儿子林耀倒有几分相似,不知道他们有何渊源?”
老林叹息一声,揺一揺头,道:“不瞒九叔,其实那一只怪物,正是我那该死的大儿子,林耀!”
于是老林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九叔。
阿乐抢着说道:“哦,难怪师父会觉得不对劲,让我夜里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村子附近。还好你们命大,如果不是我耳朵好使,听见你们后山上有一阵怪叫声,提醒我师父,你们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乐,休得无礼!”九叔喝止道,转而对老林说道,“林大哥大义灭亲,实在令我佩服!这也难怪那林耀胸中含着一口怨气而死,又阴差阳错的被月光所噬,因此才会发生尸变,变得凶狠异常。并且这一类尸怪,会一直寻着最后害死他的人的气息回来报仇,不死不休。”
老林再次跪下,恳求道:“求九叔除了那孽畜!我死倒不打紧,只是别让他再祸害了村民。”
九叔忙扶起林父,说道:“林大哥快快请起,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老林这才道谢起身。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鸡鸣之声,九叔走近浴盆一看,惊道:“不好!”原来林义手腕上的尸毒,非但没有好转,甚至已经漫延至胳膊,如果再不处理,天亮之前就会尸毒攻心,后果不堪设想。
老林不由一惊,再次跪倒在地,恳求道:“求九叔务必救一救小儿……”
九叔忙将老林扶住,说道:“林大哥快快请起,要救林义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听闻那寨子山上有处山水,常年由山顶溢下,几千年来从未间断,传闻是九天之上的瑶池圣水。只要将林义置于山水之下,淋上三天三夜,想必体内尸毒便可尽除。”
老林恍然道:“我知道那一处山水在哪,九叔,我们现在就赶紧动身吧?”
九叔继续说道:“但这三日之内切不可间断,一旦间断,后果将不堪设想。”九叔表情凝重,可想而知那将是一场不可遇知的冒险。
随即,命阿乐将脚落里的尸奴,连同困尸袋一起扔进了铁笼里,套上锁,然后又吩咐阿乐将义庄四面的围墙上贴上灵符,以防止尸怪突然闯入;九叔便背着林义,携上驱尸工具,领着老林来到寨子山山腰,瑶池圣水流经之处,将林义放入圣水之中,盘膝而坐;然后又将四周布满了驱尸阵法,与老林二人分别执着桃木剑,轮翻守护着林义,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警惕起来。
林义盘膝坐在圣水之中,尸毒终于未再蔓延。又是一夜下来,林义也从刚开始的痛苦难禁之中渐渐平息下来,泛黑的手臂也开始渐渐消散、结痂、愈合。
老林守在一旁,擦拭了九叔赠送的药酒,脚上的伤也渐渐愈合,已经可以行动自如,看着林义手臂上的尸毒渐渐消散,不禁喜极而泣,抹着眼泪道:“九叔,林义手臂上的尸毒正在消散,相信过了今明两日,就可痊愈。”
九叔笑道:“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我担心那只尸怪会突然造访,到时候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5,
第三天夜里,义庄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房门吱吱作响。
阿乐正握着把蒲叶扇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一惊,差一点摔落在地。一见这风吹得奇怪,忙奔在门后,用身子抵住房门,可是外面的风竟越吹越大,几欲将房门掀开。
阿乐灵机一动,取了几张凳子撑在门后,冲到神案前,取了几张灵符,一棺一棺地推开棺盖,将灵符贴在尸体上,一边贴一边作揖道:“各位大哥大姐,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待几口棺材里的死尸都贴上灵符之后,阿乐便举着桃木剑站在神案前,挥动着桃木剑,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起!”
那几只额头上贴着灵符的死尸,像突然活过来了似的,纷纷挺立起身。
忽然之间,“嘭”一声巨响,尸怪突然踩破了房顶,从天而降,落在房间里。
阿乐挥舞着一把桃木剑,念道:“吗咪吗咪哄,听令!”一群死尸便纵身一跃,向着尸怪扑将上去。
阿乐心里想着,今天瞧我把你这只尸怪收了,也在师父面前露一露脸。岂料那一只只死尸还未接近尸怪,竟被尸怪一掌打翻在地,扑将上去,将一排尸牙扎进死尸的脖子里。
被咬之后的死尸忽然之间都失去了控制,歪扭着脖子,长出与尸怪一般长短的尸牙,变作了与尸怪一般模样的怪物。
阿乐见状,顿时吓破了胆,挥舞着桃木剑,又念了几句咒语。其余的几个死尸,得令之后再次向尸怪扑将上去。阿乐忙扑在门后,解开门栓,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义庄,向着寨子山方向奔去。而义庄里的死尸纷纷被尸怪咬了脖子,中了尸毒再次复活过来,都变成了嗜血的尸奴。
那一只尸怪走近铁笼,嚎叫着将铁笼扯成两半,撕破了困尸袋,放出里面的另一只尸奴,纷纷跃出义庄,嗅着林义父子的气味向着寨子山方向而去。
“不好了,不好了……”阿乐一路奔上寨子山,扶着树木道,“师父,那……那尸怪突然闯进义庄,咬伤了其它的死尸,向着寨子山来……来了!”
九叔望了一眼手腕上还微微泛青的林义,揺一揺头,挥动着桃木剑,说道:“来不及了,阿乐,布阵!”
一群尸奴在尸怪的带领下纷纷嚎叫着扑了上来,将林义四人团团围住。林义见状,却只是挣扎着苦于不能动弹。
九叔、老林、阿乐三人则按照之前演练过的脚法移转位置,挥动着手中的桃木剑,顿时四面八方,红色丝网四布,将一群尸怪困在一起。
九叔扬起桃木剑,取出一张灵符,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祖师爷上身!”
顿时狂风大作,九叔的声音忽然变得粗犷了许多,喝道,“孽畜,休得作怪,看我今天收拾了你们!”威风凛凛,举着一把桃木剑,便飞身向前。
忽然之间,“嘭”一声巨响,那一只尸怪竟冲破了天落地网阵,嚎叫着冲天而起。祖师爷未料到那只尸怪的威力竟如此之大,立即凌空回旋,退回老林身边,说道:“你二人务必坚持住,切莫让尸怪冲破了防尸囊。”说着举起桃木剑,再次飞身向尸怪刺去。
另五六只尸奴,也跟着冲破丝网,嚎叫着如同野兽一般,一齐向老林与阿乐这边扑来。
老林见状,喊了一声,“铜墙铁壁阵!”与阿乐分开两头,攀树而上,拉起一幅八卦图,一群尸奴扑将上去,纷纷像触了电似的,闪着火光,弹倒在地。
忽闻尸怪嚎叫一声,震耳欲聋,“砰”一掌将祖师爷打落在地,纵身一跃,飞身前来,将一幅八卦图撕得四分五裂。
老林与阿乐沿树而下,阿乐滚落在九叔身前,一把扶住九叔,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九叔揺头道:“为师并无大碍。”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老林则举着一把桃木剑,喝骂了一声,奋力扑向尸怪。那一只尸怪忽然之间撑直双臂,露出两排森白的尸牙,嚎叫着扑向老林。
林义见情势危机,不禁叫了一声,“爸!”冲破了穴道,奋力撞破了防尸囊,飞身上前,一掌将那只尸怪打翻在地。
大家都不由一惊!林义也猛然发现,自己竟忽然之间变得速度与力量都惊人的厉害,不由一喜,让父亲退在一旁,自己则迎上前去,一手抓住一只尸奴的脑袋,两颗脑袋一撞,然后便两掌打翻在地;接着又迎上来两只尸奴,林义又扬起两拳打翻在地。
可是,无论林义出拳的力量有多重,那一只又一只被打倒在地的尸奴立即又爬了起来,再次迎上前来。周而复始,林义也不禁感到有些累了。
忽然之间,那一只被打翻在地的尸怪嚎叫着,再次飞身迎上前来。林义侧身让过,退在一旁,对九叔说道:“九叔,这些怪物任我怎么打,都打不死,怎么办呀?”
九叔回应道:“这些都是中了尸毒的怪物,不死不灭,打不死的。”转念一想,抬起头望了一眼山顶,继续说道:“林义,上山顶去,借助天师庙里几千年来汇聚的灵气,或许可以消灭尸怪。”
九叔也跟着撑起身子,举起桃木剑对阿乐说道:“阿乐,布阵!”
师徒二人便在山腰上,撑开一张锁尸网,领着老林,三人一起攀上山去。林义则奋力抵挡一众尸怪,许久才回过头,见老林他们终于上了山顶;这一分神,便被林耀一掌打飞在地,撞上了锁尸网。那锁尸网竟噼里啪啦的像枪弹打在他身上一样胡乱地炸了起来。
林义不由一惊,不禁想,怎么会这样?这锁尸网怎么会突然对我有了反应?
老林在山顶上喊道:“义儿,快,上来!”
容不得林义多想,跟着翻身而起,飞身而上,落在了天师庙外。那清冷的庙周忽然闪起一道金光,将林义等人笼罩其间。
林义忽然感到十分痛苦,时儿像火灼,时儿又像千刀万剐一般难受。
其它几只尸怪也跟着飞身而上,皆被金光笼罩其中,纷纷跪倒在地,嚎叫着,挣扎着,痛苦不堪。
“义儿,你怎么?”老林问道,欲上前去扶林义。
九叔一把将他拦下,阻止道:“慢,林大哥,千万不可!林义他体内尸毒未清,因此才会如此痛苦。”
“那怎么办?”老林一脸担心道,十余年前妻子被恶龙所伤,大儿子又无恶不作,如今只剩下林义这一个儿子,如果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生活下去。
“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九叔回过头,冲着林义喊道,“林义,快静下心来,否则尸毒只会蔓延得越加厉害……”
林义忽然想起十余年前的那晚,那个小道士的声音,立即盘膝在地,闭上眼睛,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师庙里,那个断了左臂的小道士手中的除魔剑忽然之间有了感应,震荡起来,飞身而出,停留在林义身前。
忽然之间,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就像是刚刚被春雨洗礼过一般。林义睁开双眼,挺立起身,一把抓住除魔剑,念道:“道可道,非常道;明可名,非常名……”挥舞着一把除魔剑凌空而起,将一群尸奴砍作两半,瞬间化作云烟消散不见。
最后,当林义手中的除魔剑落在尸怪身上时,老林不由得一颤,揺着头,叹息了一声,背转身子。
九叔轻轻地拍了一下老林的肩膀,对林义说道:“这尸怪非人非鬼,凶残成性,乃六道所不容,唯一的办法,只有毁了它。正所谓生即是灭,只有真正的毀灭之后,他才有可能再一次获得重生。”
林义闻言,挥泪道:“哥,愿您下一世,做一个好人。”闭上了眼睛,将一把除魔剑在尸怪的脖子上一抹,尸怪的头便瞬间与身体分作两半,化作云烟消散不见了。与此同时,头顶上的那道金光也终于消散不见了。
老林忙迎上前,扶住林义的肩膀,问道:“义儿,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林义笑着揺一揺头。
阿乐迎上前来,一把捧住林义手里的除魔剑,渍渍赞道:“哇,帅呀!”
九叔迎上前来,问道:“林义,可否将你的手伸出来让我号一号脉?”
林义欣然答应,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一小块黑印。九叔不由眉头一皱,伸出手为林义号脉,不禁一惊,揺头道:“奇了!奇了!”
林义父子不禁一惊,问道:“怎么了,九叔,有什么不对吗?”
九叔揺头叹道:“奇了!奇了!你竟然没有脉搏,毫无生命迹象!”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更是一惊。
林义呵呵笑道:“九叔,你别玩笑了,哪有活人没有脉搏的,除非是死人。”
老林也跟着说道:“是啊,九叔,正常人怎么可能没有迈搏?”
九叔指着林义手臂上的一块黑印,正色道:“我并没有开玩笑,你们看这一块黑印?这一块黑印就是尸毒并没有完全消除的凭证。但以我所想,难道你虽已为尸怪,却被瑶池圣水洗尽了体内的尸毒,拥有着与尸怪一样非常人的力量,却并没有与尸怪一样凶残嗜血的尸性。”
林义闻言,心里不由一乱,问道:“九叔,那我以后会怎样?会不会终有一天,变成与我大哥一样凶残成性的怪物?”
九叔揺头道:“我从未遇见过一只有思想的尸怪,因此我也不知道你以后会遭遇怎样的命运。只是传闻尸怪不死不灭,又拥有飞天遁地之术;愿你能好好利用这一份天赋,造福一方百姓。我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定会留你一席容身之地的。”
“谢谢您,九叔!”林义取过阿乐手里的除魔剑,双膝跪倒在地,将除魔剑递进九叔手里,说道,“九叔,若我林义有朝一日,一旦变作残害村民的怪物,请您务必用这一把剑,一剑砍掉我的头,为民除害。”
“好!”九叔扬起除魔剑架在林义脖子上,林义父子不由一怔,九叔随即又将除魔剑抽离林义的脖子,笑道:“好……好……哈哈哈哈……”笑声震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