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味道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很穷，每天不是啃面粉就是喝稀粥。我和哥哥吃腻了，妈妈总是变着法儿地把面粉做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小熊的、小鸡的、木马的……我们家的老房子漏风，冬天来了，风就毫不客气地从土墙的裂缝儿渗漏进来。本来我们家的墙没坏，是那些坏人，那些坏人天天来闹事，把墙撞坏的。听妈妈说，他们是爸爸的债主。对于爸爸，我没什么印象，过去不知道，现在，也不清楚……

后来，妈妈带着我们到城里租房子住，还把老家那辆掉锈的破三轮车拉到城里来。每天天还黑漆漆的，妈妈就骑着那咿呀咿呀响的破三轮车到垃圾厂去，做垃圾分类的工作。到送我们上学的钟点，妈妈就会请一小会儿假，送我们上学。我和哥哥坐在三轮车生锈的甲板上，车上有一股生锈了的酸臭味，这还不是最令人窒息的，最令人窒息的是酸臭中夹杂着已经腐臭的垃圾味儿，我一路上像被味儿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似的，哥哥也是脸都青了。车咿呀咿呀响，特别大动静，路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终于到了学校，我和哥哥像个逃犯飞快地从车上跳下，似乎没呼吸过空气似的，大口大口地吸着。旁边的同学和其他家长经过我们的车，立马捂着鼻子走开，目光中有嫌弃、厌恶甚至是鄙视。妈妈叫唤着我们：“孩子，认真读书，听老师的话……”我埋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慢走一步，就有认识的同学嘲笑这是我的妈妈，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不想承认。

那天开家长会，妈妈迟到了，妈妈急忙地从垃圾场赶来，一走进课室，所有在场的家长和同学甚至是老师都纷纷捂着鼻子，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下面还小声嘀咕着什么。我马上从座位上起来，红着脸，把妈妈拉到了我的座位来。旁边的同学揶揄我，说：“这是你妈呀，真臭，真丢人……” 家长会终于开完了，我看到校门口停的那辆三轮车，我还是没忍住，我哭着骂了她。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控了，很多话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很多人围着我们，只记得那句我说得最重的话——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女儿了。哭着哭着，我哭累了，也闹累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在梦中，似乎听到妈妈的哭声，哭得好伤心，我怎么抓也抓不到她……

妈妈叫醒我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菜市场了。她只叮嘱了一句让我等着，就进了菜市场。我等了很久，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远远看去，妈妈好像在跟一个阿姨商量着什么，只见那个阿姨指了指地上，随即妈妈双腿跪在地下，开始捡那些菜叶子。我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哭成了泪人儿……

那天的菜里有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