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冬，扬州城。

前两天刚刚下过的大雪，现在日头出来，经过两日的消融，化了不少，只是在树尖房顶或者其他的阴凉的地方还能见一丝丝的白。

所有外出的人都穿的厚厚的，裹着棉袄，戴着帽子，丝丝的寒风从脖子里钻进去，不禁打个寒战。

大街小巷的商贩，人流，川流不息。挑着担子的，牵着毛驴的。  领着孩子的来来往往，很是繁盛。

大街上做买卖的人很多，各样的小吃，各样的玩具花花谷，让人感觉一片繁华似锦。

“卯时正刻，新日换旧月。积雪未化，注意添衣。”官府四时令的人员在大街上提醒着。

明家是扬州出名的大户，现任家主明镜前几年放了衢州通判现刚接到调令回家奉亲，然后就要去京城做尚书执笔。

尚书执笔为礼部下面的一个副职，比原来的衢州通判高了整整两个等级。这对于明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事，又是一个京官，明家人上上下下都高兴得不得了。

当家主母明大夫人，特地吩咐全服的仆人丫鬟都多发了半个月的工钱，家远的也得以奉亲回家探亲十天。

各屋的妾室小姐公子们，也都置办了两身新的衣服，原想着请来京城的戏班子唱两天大戏，明慧提示母亲说：“父亲是去京城做官，京城里的王爷公主侯爷公爵多了去了，这样张扬，传到他们耳朵里，反而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没做过官职似的。”

明夫人一听女儿说的有道理，说，“我们也不是多大的官职，但老爷祖上也是世代为官，只是现在没落了，去到京城也不输给他们。我们到了京城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礼尚往来都有规矩，该做的礼节做到位，也不给祖宗丢脸。”

庆祝暂告一段落，因为两个月后就要去京城，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要收拾。明府的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又有一些丫鬟婆子放假回家十天，人手就更显得紧张了。

戚夫人人的小丫鬟松雾去到洗衣房拿戚夫人的一件棉袍。戚夫人是名家的一个小妾，因为父亲生病被卖到明家做了妾室，她下面有两个丫鬟，一个是自己陪嫁来的松霞，另外一个是女儿出生后大夫人给买来的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小丫鬟，小丫鬟来的时候都没有名字欺负人，看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沁着泪水，很是可爱，就给她取名为松雾。

女儿八岁，松雾也是八岁。两个孩子在一起虽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平时的时候，衣服都由松霞来洗的，只是这件棉袍，领结袖口处都压了一层攒珠银带，戚夫人香，自己也没有几件拿得出去的衣服，这一件是当初嫁入明府时，送到家里的聘礼，初到京城，可能会有宴席，穿上它也能撑一下场面。

戚夫人因为是小妾又是家里顶账来的，在明府几乎没有地位，其他房里的丫鬟婆子都敢欺负她。平时衣服洗衣房都是不给洗的，这件衣服也是明霞千求万求才送过去。

小松雾抱着棉袍谨慎的从外面走过来，这件衣服她很珍惜。戚夫人接过衣服，整理一下，本想放进箱子，却发现在领口下面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她无奈的把手指放在上面，看了看松雾说：“小姐在外面，你找她玩儿去吧。”

小松雾答应一声，蹦跳着跑到了室外。

戚夫人打开厨子，拿出针线笼，展开棉袍开始缝制起来。

松霞提了一杯热茶进来，一看戚夫人在缝制棉袍，立马知道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多事的丫头，虽然说心直口快，但也绝不是毛糙无心。

她轻轻放下茶壶，站在戚夫人身边，伸出手一边摸索着棉袍，一边说：“这还是当初明家送过来的嫁妆，就这样被毁了还真是可惜。小姐你也是书香门第，如果不是老爷生病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

戚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明亮，但有一丝忧郁一闪而过。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那边有我刚绣好的几个帕子，你送到府王家去，拜托她给卖掉。顺便再带点儿绣线回来，我在棉袍上绣几朵梅花这个破洞就遮掩过去了。”

刚才的忧郁仅仅是一闪而过，现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从容而平静。

这样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嫁入明府十年来，除了第一年，各样衣食供应都按照惯例来执行，其余的这九年多的时间，能减的都给他们房里减掉了。饭食几乎连其他房里的下人们都不如，衣服没有添置，每月的惯钱都没有了。

松霞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跟着小姐一块儿长大，就像姐妹一样。进入明府这十年来，也一直和小姐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所以也见怪不怪，拿起那几个绣好的帕子，塞进衣袖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