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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荀粲

2016-04-28  本文已影响73人  钟大晓

荀粲生平在现今研究魏晋思想的论著中未见有详尽考索,综合相关人物传略,大体知道他是荀子的十四世孙(注:荀粲尊祖荀淑为“荀卿十一世孙”(《后汉书·荀淑传》),可推知荀粲为荀子十四世孙。),曹操重臣荀或之子,终年29岁。

据说这是冬季最冷的一天。冬季的寒冷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南国的天空也不例外,飘着丝丝冰冻,直刺人们心窝。我呵呵手,继续我长长的思念之旅。灯下,我回到一千五百多年前一个男人的身上,因为他的一点情痴,我心甘情愿在黑夜挑灯,受冷风扑面,将两眼熬红,把更漏捱尽。仅是因为他的一点情痴。

这已足够。

谁的爱情可以历经一千多年的时光磨洗,仍然没有被光阴销蚀,兀自在夜空汩汩流淌,百转千回,流到今日我的心上。心底最不轻易触动的地方,被他的柔情轻轻拂过,泪水早已蜿蜒流成小河,为他,为自己,黯然神伤,柔情寸断。

而他此时却春光正好,春风在帘外追逐着自己的影子,他的双眼在追逐着她惊鸿中的流盼,等待她凝神的半晌,然后满心欢喜的小心翼翼为她画眉,他像在洁白的绢纸上书写优美的经文,轻轻的,稳稳的,将爱意写上。画就的纤纤柳叶眉锁着他痴痴的爱恋,他愿终此一生在她的这湾清波碧潭中长驻、畅游、徜徉。

他温柔的对她说:“从此,我只为你一人画眉。”

他对她说话时,唇齿间似乎仍残留有昨夜眷恋的余香,空气中轻轻吹送过来,她感到丝丝甜美,朵朵红霞泛上脸庞,朵朵如她撞鹿的心跳,她多么想对他说她的爱这生也只为他一人而盛开。

但她终究没有启齿,只是低下头来让他继续神驰。她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罢?这一刻她只需要陶醉,且将一切杂念摒弃在春风之外,灿烂自己最美丽的韶华,享受爱郎脉脉温情的犁过。

他将手臂围成一座美丽的花园,他是这花园的王,而她是后,从此与一切声色隔绝。菱花镜里,有他为她青衫贴花,书晴轩中,有她为他红袖添香,他们的世界已经足够饱满,再也容不下凡尘俗世的半叶桃李芳菲,在春夏秋冬的流转中,一切的季节都是春季,他们只想活在这片春光中。

只是不管他们的爱意有多浓,有多重,也无法将时光凝固,停留。冬至,总要到来,他们爱情的冬至,也终究要到来,他们却毫不知晓。

所有蛰伏在黑夜的冬兽开始露出狰狞,晴朗的夜空开始下雪,雪意从远端暗涌而来,宁静中隐匿着杀机。苍穹下,他们窗前透出的一点黄亮,很快就被空白填没。他们却无视窗外的冷霜,屋子里自是春意融融。她轻抬红袖,剪去跳动的烛花,她是不许一丝昏黄微弱他们的世界,左右他们的视线,那张陶醉的笑脸更加酡红,红得足以将整个冬季的冰雪消融。

她仍强自支撑着她的笑容,为他绽放她最美丽的光华。她的内心却是一片火海,一直焚烧体内愈来愈少的意念,她不明白上天为何这么快要将他们的爱收回,将她仅有的一片至情焚毁,她多想继续和今夜抗衡,只要过了今夜,他们的冬至就会过去。只是她的爱还能支撑多久?

他终于察觉,她的脸颊散出的热气,是一种病态的嫣红,原来寒冬里一室笼罩的暖和,是燃烧她体内的高温所擎起,黑夜中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他的今生挚爱夺走。

这一刻,他只知道需要给她降温,他要为她泼灭冬兽侵袭的邪火,为她恢复原有的体温。他剥掉自己身上的所有外衣,用自己的身体做引子,一遍又一遍,冲出院落,任由大雪洒满他的全身。这是救命的冰凉,他要光滑的身躯沾满多一些,再多一些,直至全身成为一具冰川。

卸了妆的爱情原来是忧伤。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爱意的传递,让我握你的小手,直至你冰凉如我。他感觉到身体给冰雪灼伤的声音,疼痛中他有一种烧伤的快感,他愿意承受更多这样的伤痛,如果可以很快唤回她的复苏。

冰凉中他感觉到她的温热,他又一次冲出庭院,他已经忘记这是第几个来回,在希望与绝望在生与死在冰与炭在痛与爱中穿梭,一次比一次快速,一次比一次短暂,横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给这冰与火划得愈来愈遥远。

她是多么不忍心再看他飞蛾扑火般的相救,她知道要降温的最佳办法,就是将生命之线掐断。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只是后悔那天没有告诉他她是多么的感激他对自己的爱怜,在繁花似锦的春天里,他撷取了她,也仅是她,且给了她最丰盛的爱情,这是女人一生最梦寐以求的归宿啊!

雪还在下,她终于降温了,只是她再也没有苏醒过来。他终究握不住他的爱情,从此他只能握她的名字取暖,拥她的影像入睡,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嗔怒再也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开始下雪,下血,再也没有停止过。

这一世,谁人与我举案齐眉,谁人让我画眉帖花,我和谁人相敬如宾,我执谁人相依到老?

他端坐房中,看自己如何宽了衣袖瘦了相思梦见回返找到了来时的路找到了远航的舟却找不到来时的人从此心头和身边永有一个空空的位置,一抹温柔给拍岸的风牵过来扯过去并撕碎随白云流淌到天涯到海角寻觅不到一片情怀可寄存,谁舍不得谁又如何,谁愿与谁信守一生又如何,爱你的心已随你的远去而停顿,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独自一人如何再能扬帆启航畅游一船明月一船风?

春光无限,却是无人能留得住,情深不寿,总是让人低眉叹息,我也曾问自己,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你愿意用长长的一生仅换取一阙短暂的爱歌吗?在她的花样年华中开始,在自己的风华正茂中结束?

我也是一时无语。

他没有像他们那样,留下令我心动的一首诗或一阙词,在夜里任我把玩,供我书写,让我穿梭。但他对洪氏的痴情和专一,比起流传世上千百年的任何一首好诗或好词都更易打动我的心,这是他留给世间最好的一首作品,足以令后世的男子羞愧,女子痴迷。

(链接:世说新语记载,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尘世的讥讽,他是不会在意的,就像他对圣贤名士的不屑一样,他就是要以貌取人,以色娶人,她就是世上最美的春光,值得他一生珍视和爱怜,永远定格在他的人生画卷中。他的生命不会再有其他美色,他的心也容纳不下另一种美丽,他的最初和最后,都是那一袭永恒在他心中的惊鸿流盼。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写泪痕。对她的思念,他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也许他认为没任何文字可以代替对她的思念,也许他不屑让任何后人知道他的哀艳。明年的冬至,南方的天空如果下雨,那是老天在悼念他们的爱情。当雨点轻敲你的窗棂,风声吹乱你的构想时,在你分神的瞬间,请你呵,略略忆起这个痴情男人——荀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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