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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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三期主题是：逆光• 老艺人•二爷的面

二爷是生产队食堂的厨子，地锅蒸的杠子馒头和用萝卜缨子做的大菜包子，至今仍被大家津津乐道。

我却最爱二爷做的炝锅面。

二爷不是亲二爷，因为家里排行老二，村里的小辈们就叫二爷。

二爷的一手厨艺是部队上学的，后来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了腿，命保住了，腿却伤残无法复原，走起路来一瘸一瘸。

二爷厨艺出色，被安排到了公社食堂，退休后，二爷的住所被安排在我家的大院里独立的一间房子。

小时候的我不好好吃饭，挑三拣四的不说，还这不吃那不吃的，为此，挨了不少的打。

这个时候，二爷就从屋子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母鸡护仔一般的把我掩在身后，然后，带回他的小屋里，“大娃不哭，二爷给你做面条吃。”

二爷的家就一间屋子，床、灶、厅、家具物件一眼都看过来了，但是很整洁。

二爷虽然是一个人，灶台却和我们一大家子的灶台大小一样，一个大锅，后面连着一个小锅，前面的大锅可以煎炒烹炸煮炖蒸，后面的小锅连带着热个馒头、菜什么的，前面主食做好后面的也热好了。

再就是案板桌，厨具齐全，各自成套的家伙什，都是外请去主厨做菜的时候带上使用，平时就是一个摆设，最常用的就是一个用得溜光的擀面杖。

二爷的面条做法很简单，但是味道很独特，很多人看着学做，回家却做不出那种味道。

洗净的大白菜，被分成菜帮子和菜叶子分开放在沥水篮里，活成面团的面块醒好了，扣在盆子里，二爷便开始擀面，面补子撒满案板，二爷站在案前揉面、甩面、擀面，动作娴熟，佝偻的身子仿佛注入不一样的力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响，透露出无法言语的美感，也只有这个时候二爷才显现出一种不一样的质感，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至今也无法准确的描述。

二爷把擀好的面叠成一个长条型，开始炝锅，柴火红彤彤的灶道里燃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从一个大瓷碗里挖一块炼制好的大油，扔进冒着青烟的铁锅里，大油滑溜着很快融成油渣，二爷把切好的葱段丢进锅里，葱段呲里哗啦地散发出香味，慢慢的变成金黄，姜块爆锅一个翻滚，白菜帮子快速下锅，食盐紧跟着一次下够，不一会菜帮子变色变软，再扔进叶子，一滚后加入一瓢清水，盖上锅盖，灶里塞上几根硬柴火，二爷便开始切面条，二爷的刀工极佳，一手码在叠好的面团上，一手掂刀快速地切着面条，大约筷子粗细，每一根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二爷常常一边切面一便慈爱地对着我说：“大娃不哭，面条马上就好。”

每次看着二爷慈爱的面孔望着我，不看手里的刀，我总是担心他切着手，还好，每次都是很短的时间，案板桌上就出现一堆切好的面条，二爷双手把面条抖落成一把一把的码好，打开锅盖，一根根面条沉入锅底很快又一根根的翻腾起来。

几滚后，熄火盖锅闷上一会，二爷冲洗着碗筷，又把小饭桌支好，打开小马扎让我坐好，便开始盛饭。

面条比妈妈做的面条宽一些，为此我总是说妈妈的面条不好吃，而二爷的面条不管是宽窄还是味道，就是感觉都好，摆在小饭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条，每一次都被我迫不及待地端起来急急忙忙地吃，到现在我都能吃热食，估计和小时候这段经历有关吧。

炝锅面条真的很好吃，那种独有的味道几乎占满了大部分童年的记忆。

村里的红白喜事都会请二爷去掌勺，这时候二爷就会带着那一套套家伙什去，东家都会要求二爷给打杂帮忙的亲友做炝锅面，这也成了大家最享受的福利，每次几十桌的流水席，八凉八热一道酸汤再加上四喜丸子，在二爷手里行云流水般一样样摆上桌，每次看到二爷掌厨的模样，总有一种神圣伟大的感觉。

每次掌厨结束，东家都会准备两条烟和一个红包，另外再加一个大礼条（二斤左右的猪肉），这个礼条只有二爷才有资格享受，这也是二爷的炝锅面条一直有用不完的大油的原因。

后来，我离开老家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每次回去都会给二爷带上两条特产烟，二爷每次都留我给我做爱吃的炝锅面，仍然是老味道，仍然是吃不够。

再后来，两年回去一次，二爷明显的老了，面条擀不动了，却毅然固执的亲自和面揉面擀面给我做炝锅面吃，只有那一刻，苍老的二爷仿佛恢复到了年轻掌勺的神态。

再后来，越来越忙，很少时间回老家，打电话也会挑吃饭的时候，便于让老爸把手机给二爷，听听他的声音，怀念一下炝锅面条的味道。

又一次，和老爸老妈简单通完电话后，习惯地说“让二爷听电话”，老爸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地说“你二爷两个月前走了，县里给办的，走得很风光…”

二爷的炝锅面条再也吃不上了，模糊的双眼，仿佛又看到那个一瘸一拐却伟岸的身躯和慈爱的面孔“大娃不哭，爷爷给你做面条吃…”

龙猫有鱼 . 走在朝圣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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