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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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墨绿的身影走近云铛,问云铛。
“我叫云铛。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没有回答,且离云铛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别走,你别走,很温暖,很温暖。”
可是,那身影却愈加远了,忽地远成一个圆点,忽地烟消云散。
云铛睁眼,原来是个梦。
“你醒啦!”云铛看向声音来源,是最后看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白衣递给她一个小手炉,用毛巾包着,温度刚刚好。云铛接过。原来,是梦里那个温度。
白衣笑,“刚才手炉凉了,我去换些热炭,谁知你死活不松手,还梦呓。”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云铛环顾四周,和日暮客栈的基本设置一样。云铛反应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姓凌,名凌霜。”
“姓凌么?挺罕见的名字。”云铛声音没有一点波澜。
凌霜莫名感觉空气僵凝,挠挠头,笑了笑,“怎么了?云铛小姐,我可是得罪你了?我们,应该第一次见吧?”
“我住在你对面,是那个吹竹笛惹你睡不着觉的伤心人啊!抱歉啊,凌公子。托凌公子的福,嗓子很好。”云铛自己都不知道,在凌霜面前,她自然的就露出了咄咄逼人之势。
“对面?那天晚上吹竹笛的那人?原来你是个姑娘!”凌霜很诧异,这么小的姑娘竟是如此的伤心人。
“不然嘞!”云铛恨恨拿过枕边的墨绿绢帕,“门在哪里?”
凌霜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慌忙指了个方向。
临出门之前,云铛又狠狠瞪了凌霜一眼。凌霜只觉后背发凉。
然后,一整个下午,在窗边,凌霜都不敢望对面。因为一望,就有一个杏眼圆睁的脸。天哪!
突然,对面的窗关了。
然后,凌霜的门响了。
“淩淩霜,开门,开门——”
“怎么了?”凌霜脑筋在颤栗,“淩淩霜?”
“凌霜听着像小名,太亲切,我不叫。”云铛心想,谁让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陪我去外面逛逛吧!”云铛似乎生怕凌霜拒绝,“你长的很像我喜欢的那个他,可我们没有未来。现在我只有这个小小的心愿,和他一同踏在灵水的青石板上,一同倾听山泉叮咚,感受泉水清凉。你能代替他么?暂时?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凌霜轻轻揩去云铛的眼泪,然后伸手,握住了云铛的手。
云铛抬头望他,眼里还有湿润,“我第一次握住除我爹之外的男人的手,好温暖。”
“走吧!”凌霜很温柔地说。
云铛很乖地跟着他走。
他们一同走下楼,在人们惊羡的目光里,走出日暮客栈;他们一同踏在青石板上,在青苔甜甜的腥凉味儿里,走近余晖斜阳;他们一同坐在小石拱桥上,在叽啾鸟鸣声中,捕捉泉水清凉……
天色晚后,凌霜与云铛就先歇脚在一个石亭里。
凌霜燃了些篝火,但石亭很凉,云铛依旧瑟瑟。凌霜看出了,就把长帔解下给她御寒。
“云铛,你知道么?听你笛声时,我不知道是你,只是觉察出了笛声中的殇情碎意。后来在庙会上见你,无意听了你的故事,见了你的崩塌与脆弱,好心疼你。”云铛窝在凌霜怀里,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但依旧瑟缩着,像个没家的小动物。
“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因为一个人,深深地陷入一场情感之中。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别人都是旁观者。我曾也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可是,在那个重要的日子之前,我突然发现,我以为的两情相悦,实际是我的一厢情愿。然后,她选择离开我的生命,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
凌霜看着云铛的睡颜,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不应该这样劝你的。你知道么?我知道她和另一个人两厢情愿时,我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她幸福吗?只要她幸福,我也很幸福。小云铛未来日子还长,你还未真正走进他的生命,离开,也许就会容易一些。所以,去好好道个别,然后祝他幸福,也许挺好。”
倏地灌丛里闪过一个人影。
凌霜知道是谁,就跟着人影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黑衣人对凌霜行礼,“小王爷,王爷说京中很乱,皇室谣言纷起。恐兄弟有隙,望小王爷及早想个妥帖的方法,保全皇室尊严,平息此等风波。”
凌霜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寻个方法,给圣上一个台阶来下。
“行止。”凌霜叫那个黑衣人,“让爹帮我寻一个合适的平民女子,对外说我早已对她有情。然后,我会娶了那个女子。这,应该是最好的台阶了。”
“不用!”
行止警惕拔刀,望向树后。只见阴影里走出了一个浅黄衣衫的女子,身上是小王爷的长帔。
行止看看小王爷,轻咳了几声,“王爷,行止回去了。”见小王爷点头默认,行止快速隐了。
“赵凌霜,我嫁给你。”
赵凌霜愣了,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赵凌霜经过云铛,顺手帮她扶了扶长帔。
往石亭的路上,一路无言。
到了石亭,篝火已经灭了,但周围有些萤虫,有荧光围着,多少可以视物。
赵凌霜席地而坐,云铛也席地而坐,就坐在赵凌霜的对面。
“你再听我一曲吧?”云铛先开口,“那天是意外,《竟夕》很好听的,没有那么伤感。”
赵凌霜静静看着云铛,沉默。
云铛执起竹笛,缓缓放到嘴边,笛音便缓缓流出了。前奏清新有些欢快,是两个人相遇相识而相知;中调迂缓有些伤感,是两个人遇到重重阻隔久久无法向前……然后,戛然而止,没有最后。
云铛骗人,虽然好听,可还是另听者伤情。
“《竟夕》是被人烧了曲谱,烧了一半,我娘把它救了。我娘说,《竟夕》是个神奇的曲子,曲谱不会变,但曲调是随奏者。”云铛苦笑,“我小时候奏《竟夕》,听到的人都很愉悦。但遇到他后,就在那夜,我发现我只会奏出悲伤的《竟夕》了。”
赵凌霜有些动容,“可你,为什么说要嫁给我?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有难,当拔刀相助嘛!而且,我跟你在一起很舒服,我不想失去你。”
霎时间气氛有些暧昧,像葱葱茏茏的枝叶默默生出了新芽。
云铛看着赵凌霜笑,赵凌霜也不由自主笑了。
陆
回到客栈。
两人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竟都脸红了。
云铛心里有秘密,并想着要永远瞒下去。她想了许久,如果赵凌霜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他,那么,就像朋友一样相处一生也挺好。只要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说不出的开心。至于自己将要承担的名声上的污点,她不想在乎,也不会去在乎。
赵凌霜心里发觉,自己莫名的很喜欢云铛,但好像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许更多的是惺惺相惜?赵凌寒也不大清楚。不知为何,总觉得看见这个女孩儿,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可是,如果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在这样的婚姻里,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不同意,云铛,你想干什么!婚姻大事,即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必须两情相悦,这是我和你娘共同对你的期许。可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这么作践你自己。”在苏家庄,当着主人的面,云爹大发雷霆,他从来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
云铛跪下了,“爹,我认定他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自己承担。我知道爹心疼我,可我只想他在我身边,我一生,足矣。我希望有爹的祝福。即使没有,我也会嫁。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想好了,确定了。”
云铛磕了几个响头,出了苏家庄,走向日暮客栈。这次出来,她没跟赵凌霜说。爹那边,从小爹就很迁就我,这次也会的,只是时间问题。
“云铛,你一定要幸福啊!”云铛喃喃,停下抿掉了将要涌出眼睛的泪水。
云铛走的很慢,敲赵凌霜门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痕迹了。
赵凌霜笑吟吟开门,“令尊大人来了!”
云铛被推进屋,看见了云爹,他什么时候赶来的?头发都乱了。
云铛忍了一路的泪水一下子溃堤了,冲过去抱着云爹就嚎啕大哭:“爹,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云爹竭力忍了泪水,心想,臭丫头,非要爹也哭吗!
赵凌霜在一旁静立,气氛很是温馨。
“臭小子,虽然你家世显贵,可我们云家好歹也富甲一方。你若是让铛儿受了委屈,我必饶不得你。”云爹恐吓赵凌霜,“你家里那边都妥当了吗?”
“伯父放心,都妥当了。”
“铛儿,你走之后,我就订了船。我先回去,准备庚帖和嫁妆。你先和凌霜去他家里看看,若是铛儿不中意,我们就悔婚,反正爹一个人还是可以养起你的。”
云爹往门口走,突然回身偷偷对云铛说:“铛儿,你就别回去了,家里那门亲事我还没退干净呢!”
在渡口,云铛和赵凌寒目送云爹启航。
航船渐渐隐成了一个墨点。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自然而然的牵着手,竟丝毫没察觉什么不妥。
“赵凌霜,你会只有我一个人么?”
“会吧!一个人也就够了。难不成还三妻四妾?太闹腾。”
云铛微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