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 part 1
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安安分分当我的外科医生,原本应该是我的生活,不过我不会让你见识太多有关我做医生的琐事——不是我不想,而是由于在几个月前,我的医学造诣已经被迫终止了。
事情是这样:我的一位病人见我给他缝合的伤口歪歪扭扭,像恶心的线虫,就琢磨着给我脸颊来上一拳,但他又发现自己的体格和我相比短小的就像一只没发育的母猴,既然注定打不过我,就决定对我动用舆论的威力——他把我的形象添屎和尿,并且把这种形象散布给了大家。大家也不论真假,照单全收。于是我在活了30年后,终于知道自己长相给人的观感竟然堪比酒后呕吐物,而且我身残志坚,在手部残疾的状况下,坚持为他人做手术。
他们都说,如果忽视掉我做手术时手腕抖动频率堪比打桩机这点,我还是可以信赖的,但这是他们调侃我的鬼话,我对此嗤之以鼻。
这事追究起来,不能全然怪我。我的手艺不精也许确有其事,但这病人拒打麻醉,还嚷嚷着要与关公一较高下,日后好做谈资。君子成人之美,我同意了他的请求,而且这麻醉即使不打,我也可以把这费用算到别的费用上去,又省了药剂,对于我一举三得。
开刀的过程可想而知,我把他从头到脚绑的严严实实(主要是怕他疼的起来揍我),可他反抗的劲道实在不容小觑:他四肢剧烈的抵抗,伴随着他高亢的嚎叫此起彼伏。我干着这种杀猪一般的活计,趁着他疼的昏死的契机完成手术,已经是谢天谢地,哪还管这刀疤漂不漂亮呢?
对于他散布的谣言,起初我不曾理会,后来等我有所察觉,我医术的拙劣已经传开临近的几个镇子,我也渐渐的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医生变得穷困潦倒。因为没有病人,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人证实我的双手健全,而曾经和我打过照面的人,仿佛也中了蛊,开始疑心起来。
“我是残疾人”现如今成为实锤,当然除了那只“母猴”的功劳,也和我个人有点关系。
我这人生性闭塞,如果你把人比作玉,用通透性作为评判优劣的标准,那我准是最混沌最没用的一块。我的生活习惯其实也一直留人诟病,我几乎一个星期出一次门,哪天出门我就要买齐一周的“营养剂”,对我这样邋遢的单身汉而言,烧菜做饭是不存在的事情,廉价的泡面是我填补腹部的材料,我对此已经十分满足。
我还反复看一年前的报纸,努力把自己活的更过去一些。日子堆砌起来,报纸上的那些东西我大多已经能背的下来。虽然我从不把这个当做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也并不自以为从中了解什么事实或真相——所谓事实和真相,都是些无趣的东西,大家只喜欢借着事情作为谈资或者发泄情绪,事情究竟如何,结局怎样,风头一过,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值得高兴的是,报纸上报导的一些事情永远不会过时,比方说泛黄的第三版面的国足落败,至今于我,仿佛都是可以证明我关心实事的实例。
所以事到如今,我就不得不成为一个残疾人。
除了病人,我几乎无人可以交涉,一来我的恶名远扬,二来我不喜交际。至于我的存活,现在完全得益于一位女人的照料。这女人是个什么博士——这镇子上的人很有意思,平日里不仅爱排挤我这种“品行拙劣”的人,还对各种高级知识分子抱有敌意,况且这高级知识分子还是个女人。
我和这样的女人获得一样的待遇,使我尤为自豪,虽然对这女人来说,和我沦为一样的境地可能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打听到这往日同她虚伪打招呼的人里,除了喜好议论她之外,还有个相貌丑陋身有残疾的医生,就对这个医生感起兴趣来。
“相貌丑陋,身有残疾”这八个字其实可以让一个活着的人被视为死人了,这种人的食物链上级粗略看来是“健全人士”,又被称为“正常人”,“正常人”黑吃黑,又有三六九等,彼此互为诋毁嫌弃。而我现在作为一个头顶“残疾人”的“正常人”,就得活的符合大家的认知。读到这里,有人抨击我,说我应该活出“正常人”的风采来,证明自己四肢健全。对于这样的观点,我保持不屑的态度:一来,我未见什么正常人风采异常;二来,身为残疾人,我就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免受打扰,这就好让我背下第八版报纸上的内容。
这不是同你开玩笑或者戏耍你,一个人既然有了固定的标签就应该去竭力巩固它,这虽然令人疲乏,但确实是一个人活的最稳定的一种方式。如果你想要跳出别人给你画好的框框,结局也许令你意想不到。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