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圆的，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地球是圆的，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婚礼正在进行，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司仪神秘地说：“今天是个大好日子，还是新娘的生日。现在来看这张幸运的机票！”
大屏幕上，一张广州至温州的机票，日期是两年前的今天。
01
高一刚开学，枫成了简的后桌。
偶然的课间，别人都在高谈阔论或嬉笑打闹，唯独枫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练歌，唱着唱着不知跑调到哪里去，怎么说呢，类似咆哮哥的感觉。有人听不下去，大声叫嚷，别唱了，别唱了。这家伙仿佛耳朵塞鸡毛，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真是意志坚定哪。
久而久之，同学们也习惯了这一课间背景音乐的存在。哪天有心细听，发现这家伙已很少跑调。
嗯，简发现他学习不错，数学尤其厉害。简最头痛的就是数学。某次课间，跟一道几何题大战，怎样都不得要领，偏偏后桌歌声不停，简心烦意乱地摔了铅笔。
突然，枫从后面凑上来说：“让我看看。”奇怪，辅助线一画，简单明了，一讲解就懂。心情一下阴转晴，想说声谢谢，那家伙又戴回耳机哼起了歌。
以后，碰到不会的数学题目，总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每一次都那么难得的耐心，每一次都不会失望。
慢慢地，除了学习也会随意聊聊天。
高一结束，在父亲的安排下，简参加邻镇的县重点中学暑期班，提前学习高二课程。认识一男生，彼此投缘，高二返校后，常常互通书信，聊学习聊琐事。
一次，男生在信里说，做我女朋友吧。简心底是抵触的，找枫商量怎么拒绝不伤人。枫一问男生的名字，说知道这个人，并且口碑一般。于是，在枫的授意下，简回信说自己有男朋友了，为避免男朋友误会，还是不要联系为好。
可怜的追求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落的。
这件事过去，简把枫引为知己，无话不谈。
多年后，简猛然醒悟，当时枫有自己的小九九也说不定呢。
02
寒冷的冬天清晨，勉强起来上早自习，总是没睡够的感觉，简趴在靠窗的位置，迷迷糊糊打起盹。“嗨，别睡啦！”半梦半醒间，被突兀的声音吓一跳，简不情愿地睁开眼，朦胧间只见一只金色大帆船，揉了揉眼，仔细打量，居然全部由一分钱的纸币折成！
“生日快乐！这是一帆风顺，送你的！”简小心翼翼地接过，视线对上枫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就知道他熬了不止一夜。几百张纸币折折叠叠，得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来不及惊讶，且慢，刚刚从宿舍到教室，他是怎么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那些看热闹的目光？想到这，简突然脸红了。
简是快乐明媚的女孩子，从小到大，示好的男生不在少数，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这么用心的礼物却是第一次。
“一帆风顺”，悄悄吹皱简心里的一池春水，也拦下所有跃跃欲试的其他男生。
两个人都是阳光开朗的个性，相处愉快，基本上不吵架，偶尔生气也很快不了了之。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两个人冷战好几天。不管枫怎么逗，简就是不肯理人。课上，枫不管不顾扔来一团纸条，怕被老师发现，简赶紧拿起，摊开一看，画着两个小人，男生向女生哈腰鞠躬，一副奴颜婢膝的表情，配着三排不同字体的“生气会变难看”，简忍不住乐了。
后来，画小人配文字，成了两个人特别的交流方式，有着隐秘的喜悦。
后来，枫在哼唱的间隙，与转过身来的简相视一笑，暧昧得旁人居然有点看不下去。
后来，早起的同学经常看到枫拎着糯米饭，大冬天送到女生宿舍时，配的汤还是温的。
03
简家住高中所在镇上，每个周末都回家。星期当中，母亲还是经常炖了猪心、鸡鸭之类，差父亲送来。简转手就塞给枫，理由是怕发胖。其实是因为枫家太远，一个学期也没几次回去，怕他营养跟不上。
升入高三，简越来越焦虑，多次以好好学习为由与枫闹分手，可不出三天，两个人又会唧唧歪歪粘到一起。
高考是分水岭。枫毫无悬念地考上外省不错的学校，简落榜了。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人，承受不住如此打击，一下子懵了。整整一个暑假窝在家里，懒怠见人，最后听从父母安排去高复。其间，枫打了好多电话到家里，父母都有点知觉，碍于简情绪低落，倒也没明着说什么。
高复班的日子，紧张又忙碌。枫的信源源不断寄来，有鼓励，有思念，是高复班的一抹暖色。简常常在宿舍熄灯后，躲过宿管老师，偷偷打着手电趴在床上回信，絮絮叨叨，说尽心事。
信来信往，甜蜜又期待，一学期很快结束，简惊慌地发现，学习并没有大的起色。
心事重重之际，枫放寒假回家，欢欢喜喜打来电话约见面。大老远跑到枫家所在的偏远山区小镇，是简的主意。参观枫曾就读的镇中学，两个人在操场漫步。未曾预料的降温，简穿得少了，寒风里，不停跺着脚搓着手呵着气。枫一边说着初中趣事，一边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简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我们分手吧。”在欢笑的尽头，简突兀地冒出一句。
“别逗啦！”枫以为简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你是大学生了，我要是明年还考不上，怎么办？”
“我不在乎啊。”
“可是，我在乎啊！而且你会害我分心的！”简终于决绝地叫嚷着，仰起头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那，那……我尊重你的选择。”枫蓦地红了眼眶，变得语无伦次。
“也不要再给我写信了。”简绝情地补上一句。
回程，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身心俱疲的简在摇摇晃晃中睡着了，梦里与枫牵手在他的大学，天高云淡，微风拂面，银杏叶飘落在两人的发梢和肩头，秋天的风景美得不像话，内心雀跃得不愿醒来。
04
新学期开始，简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习，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偶尔做到数学难题，突然想到某人绝妙的解题方法。偶尔累得趴在床上不想动，突然想起某些深夜回信的日子。也，仅此而已。
充实的日子总是很快，高考，放榜，虽然够不上枫的大学，上了本地院校的大专。祝贺的同学亲友络绎不绝，父母更是喜笑颜开。
枫，一直悄无声息，想必伤透了心。而先开口提分手的那个人，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说从头来过。
人总要学会向前看，好在大学生活精彩纷呈，没了高考的压力真是自在畅快，联络旧同学，认识新朋友，参加各种社团，简如鱼得水，好不忙碌。
与枫恢复建交已是大一下学期，偶尔写信，生日通个电话。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分手的事，也没人提过重新在一起。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
简向来是务实的姑娘，怎么可能去谈前景渺茫的异地恋？再说，男生都没有态度，女生主什么动，不是笑话嘛！
他们同一年毕业，枫去了广州。简进了本地一家公司，朝九晚五的工作并不忙碌。
三年，倏忽而过。简一直没有谈男朋友的迹象，父母开始坐立不安。
终身大事，终于被父母提上了日程。不从，母亲大人就唐僧念经一样喋喋不休，简只得就范。于是，在三姑六婆的热心张罗下，简走上了漫漫相亲路。工作稳定，长相不错，这样的姑娘注定很走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简与枫的电话越来越频繁，相完亲跟他吐槽，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常常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的电话打成欠费停机。这个太难看，那个没礼貌，总之各种不满意。枫静静听就好，偶尔会多一句：“要不，我们试试？”“你呀，远在天边，怎么试？”枫一下哑了口。
简说过，她不会离开温州，还说过，她喜欢稳定平淡的生活。
所以，除了过年聚聚，再无其他。
05
简不断相亲，不断吐槽，仿佛永无尽头。
时来运转，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相亲对象，难得有才有貌还多金。对方毫不掩饰的好感，说实话让简很受用。再跟枫通话，忍不住感慨：“简直是混在鱼目里的珍珠呀！”
吃饭，看电影，按部就班的约会，似乎也不错。
新的烦恼很快来了，双方父母居然是拐了几个弯的旧识，一听两个孩子的事，巴不得马上嫁娶成功。两家父母坐到一起，自说自话地商定订婚日子。
无疑是合适的人选，何况对方真心喜欢她，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父母说。明摆着的金龟婿还矫情什么，闺蜜说。
“要死了，要死了！”心慌意乱之际，可以说上话的只有枫，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如果，我回来呢？”挂线之前的这句，几近低不可闻，但简听得清清楚楚。
挂了电话，简心不在焉地玩着连连看，不知不觉过了12点，QQ邮箱提示有新邮件，点开，音乐响起“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最多回忆的高中校园，两人常去的上岛咖啡……熟悉的场景一一闪过，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直直戳中简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一遍又一遍回放，“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简抱着旧兮兮的绒毛狗玩偶哭成狗。这大大的绒毛狗玩偶，还是自己无意中提起，枫高三送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歌曲结束后，熟悉的男声响起。从这一刻开始，《一生有你》成为简最爱的歌曲，水木年华成为简最爱的歌手，没有之一。
QQ上，枫的头像闪烁不停，“我订了明天的机票，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以后再也不走了。”
他总是这样用心，简就像温室的小花，离开父母的羽翼，又幸运地遇到呵护。
青春里的人，总带着最深的印记，抹也抹不去。最多的欢笑与泪水，都给了他，就像枫之于简。
一旦有了决定，迷茫的人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简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终是觉得不满意。眼看时间不早，慌里慌张抓上钥匙，开车前往机场接回了枫。
家里难免一场暴风雨，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注定要对不起一个人，也只会选择对不起鱼目里的珍珠。
06
枫当年去广州也是不得已。大四，他故意请简帮忙报名公务员考试，想让她知道自己回来的决心，谁知道落选了。毕业前夕回乡，因为所学专业比较冷门，在多场招聘会奔波未果。最后在导师的介绍下，枫决定去外地闯一闯，趁年轻打拼几年，期待能闯出一番事业，才有可能给得起安稳的生活。
几年过去，事业未见大的起色，简却开始频频相亲，枫心里猫抓挠一样难受。
时不我待，枫再次报名家乡公务员考试，不过这回是偷偷的。下班时间谢绝一切娱乐，一门心思扎进题海，偶尔逛书店也是为了买参考资料。笔试成绩一入围，马上报名面试培训班，全力以赴，非上不可。期间悄悄往返几次，连父母都没有惊动。
本想等一切就绪，给心爱的女孩一个惊喜，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得剧透了。
所幸，准备充分，终于一举拿下。
在谈婚论嫁的年纪，轻易舍弃熠熠珍珠，简想起也没那么可惜，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哪来那么多的缘分天注定？不过是一个人拼命努力，另一个人不肯放弃的结果。
“地球是圆的，这张机票带着枫回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面对司仪的拷问，新娘一脸甜腻地回答。
新郎呢，从大屏幕移开视线，望向美丽的新娘，神不知不觉游回高中时代：用书本卡住简散在桌沿的长发，待她扭头吃痛，会装作不经意地松开。把地上的圆珠笔踢过来踩在自己脚下，就等着她叫“怎么不见了？”再变魔术似地拿出来。最高兴帮她解答数学题，可以名正言顺把脑袋靠近，近到甚至数得清对方的睫毛。
反正，有事没事找各种理由和她说上几句，一早就不安好心了，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