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的电话
正在驾车，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母亲的电话，赶紧开了免提。她说：“杰呀，我夜黑做个梦，梦见在咱老家的鸡窝旁边，我在那喂鸡哩，你跟我说要出去上研究生。今儿我想半天，我咋会做这样的梦？你是不是有啥事?”
因为在高速上，我就长话短说：“妈，梦都是反的，我干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啊！不说了，我开着车呢。”挂断电话，我心里一紧，一阵酸楚涌上来：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操心我、牵挂我。真应了那句老话：儿行千里母担忧。
前天，我跟一位朋友聊天时突发奇想：等人生的任务完成了，和三两个知己一块，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结伴养老，租几间老房子，再租二亩地，自种自吃，没有压力，脱离世俗，不需要任何伪装，清清净净，简简单单，一天三顿就吃素面条、小米稀饭、炸油馍，哪怕就个辣椒蒜瓣吃都行，朋友也赞成我的想法。
无奈已过不惑之年，面对现实，这也只能是异想天开，逃避现实，不切实际。仔细想想，许多事已经由不得你了，上有老人需要赡养孝敬，下有儿女未成家还需扶持，人生正是到了爬坡过坎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就像上坡拉架子车的襻绳，不敢丝毫马虎。一切胡作非为，弄不好就要偏离轨道，还需继续去努力奋斗啊。
昨天还胡思乱想，今天就接到母亲的电话，人世间万般的情，还是母子之情最连心啊！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我的一个玩笑想法，母亲就能感应到，不由得想起母亲教育我的诸多往事，我的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母亲在我十来岁时就信基督教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她信得越发虔诚，近乎痴迷，周围人都说她信迷了。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主给的，每天早中晚三次祷告，每次都半小时以上。还有礼拜天去做礼拜，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就是焦麦炸豆的农忙季节，也没耽误过一次，为此，父亲没少跟母亲生气。
母亲十多年前跟我来到我生活的城市后，她也很快能够找到属于她的“组织”，并且很快融入进去。去哪里做礼拜，坐几路公交车，她都清清楚楚，也不迷方向。每个星期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繁忙”的程度不亚于管一省业务的处长。
刚开始，给她办一个老年免费公交卡，不管咋说，她就是不用，认为是占人家公交车便宜，后来经她的“上级老师”开导才使用。去集上买菜，卖菜的小贩称完，随手添上一点（其实添上这一点才算够秤），母亲都不要，再拿下来，不占人家一点点便宜，从来都是以吃亏为福，从不说狂言乱语，几十年来从没给周围邻居红过脸拌过嘴。
她经常给我说出门在外，看见要饭的，没多有少，哪怕一毛钱，也要给人家点，这都是积福的，只有舍，才能得，神在天上都看着哩。
熟悉了解她的人都说，如果都像我母亲这样信那么真，社会就海晏河清了，啥国家机关都不用要。是啊，生于解放前，从没上过一天学的母亲，她的淳朴的三观里都是她的信仰，还有她时刻牵挂着的儿女。
她每天的祷告，都是为我们姊妹几个祈福保平安，几十年来，不知说了多少遍。年少时幼稚，经常因为这和她抬杠顶嘴，她也只是说：“你情犟嘴了，不听妈的话，有你吃的亏。”为此没少惹母亲生气。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也为人父，才算理解母亲，不再和她抬杠争论，合她心顺她意，只要她高兴就行。
我常常想，母亲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我们做儿女的福分，啥时候回到家喊一声妈，听到母亲答应一声，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和激动，感到非常踏实。
我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暑假，有次雨过天晴，我和小伙伴留庆一起出去玩，在村庄西北角的一片花生地里，看到雨水冲刷后露出来的花生，禁不住眼馋，我们手痒就薅了几棵花生。
不巧被人看到，看到的人又跟花生的主人说了，花生的主人也是同村一个生产队的，在村里也是强势人家，来几个人截住我俩，让母亲领我回去。母亲到场后，看到那么多人围着我，她用那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用手拧我的脸，让那家人看，最后咋回的家我也忘记了。
晚上烧好汤，母亲喊我喝汤，我坐在东屋的屋后，一声不吭，母亲走过来流着泪带着哭腔对我说: “娃呀，你让妈丢人是一时的，你拿人家东西走错路落下个坏名声是一辈子呀。 ”
时过境迁，当年的薅花生事件，那家人也许早忘了，我对那家人也早已释怀。虽说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场景我永远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眼里的泪花无声地教育着我，却也一直在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上初一时的秋期，因脚指头受伤溃脓走不成路，简单地抹点药膏没效果，只好请假回家休息治疗。母亲天天抚摸着我的脚祷告，并四处打听偏方。最后打听到一个方子，捣碎的大蒜在勺子里煎熟，然后敷在脚丫的伤口上。此方果然见效，三四天就结痂了，母亲一直说神感动了。每次想起母亲用勺子煎好蒜末，用手轻轻地为我抹脚时，我心里就微微颤动。
这些年，身边很多人该提拔的提拔了，该退休的退休了，该立功授奖的立功授奖了。我常对自己说，组织该给自己兑现的一点也没少，官大官小没完没了，钱多钱少够用即好。既没有半夜惊醒的感觉，也没有惴惴不安的恐慌，坦然面对复杂局面时尚能游刃有余，一切都源于母亲的教诲。
母亲的心灵感应让我想了很多，又悟出很多，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最关心你的人是爹和娘。只有爹娘的恩情永远割舍不断，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前面的路，无论多么坎坷，为了自己的爹娘和至亲的亲人，咬咬牙也要好好走下去，为的是让他们晚年心里欣慰，有个依靠。
这正是：子成人父，方解油盐非易事；女为人母，才知酱醋味千般。幼年常感父身宽，双肩可撼千重山。而今转瞬成人父，才知年少见识偏。流光逝，步蹒跚，碎银几两汉子难。也曾心怀青云志，回首只盼老少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