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zzy T】陈冠希之后，坏男孩的天空

Tizzy T

我想过一个问题：如果陈冠希不是一个Hip-hop歌手，而是个唱普通流行音乐或者广东芭乐歌的艺人，在他爆出艳照门并且持续蒸发七年多的时间里，还会不会成为“一代人的坏男孩”？答案无疑是否定的。他之所以选择唱Hip-hop是因为这种音乐可以展示他的叛逆和“坏”，而反过来Hip-hop又教会了他什么样的“坏”才是真正的胜利。这里没有什么精神层面的东西，只是一种互补——“坏男孩”的逆发和Hip-hop的根连接在一起，一触即发。

Hip-hop是唯一一种真正所见即所得的音乐。歌词的力量太伟大。如果摇滚乐是爆发式的叛逆，那么Hip-hop就是把叛逆的因子写成长诗的嘴炮诗人，没有重点也没有避讳，尊重的是最直接的欲望和荷尔蒙的指引。或许金钱和性还不足以成为一个男孩成长的根基，但别否认这股脏兮兮的推动比起虚伪的正义和保护更适合这个原本就不干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Hip-hop就是坏男孩们的天空。

陈冠希之前，坏男孩没有出头；陈冠希之后，男孩们并没有变得更坏。

不可否认陈冠希自身的音乐成就是很小的。我始终很难认出哪些音乐才是他传唱度最高的歌，甚至《I Never Told You》这样朗朗上口的中学记忆根本不算是地地道道的Hip-hop音乐，而是首流行情歌。或许这也证明长得帅的坏男孩温情起来更让人受不了？他自己很可能再没机会继续实践这种“坏”的双面性了，但是要看到，他已经成功地把它传给了后来的坏男孩们。

远不说Hip-hop最为明显的地域和语言的分野，单在粤语环境里，九声六调施展出来的极具“中国特色”的南方脏口已经是一门独门独派的音乐类别。我不确定陈冠希唱过多少粤语说唱，但利用成长的语言土壤来表达自己身心的叛逆这一模式，已经被一种粤语说唱歌手承袭或者引申开来。MC仁喷过赶潮流“知唔知丑”，Vyan走后的讲者常唱咸湿暧昧，而《新青年》时期的讲者把硬核般的批判态度摆得最正......正面硬刚和私底下的油腔滑调看起来正是一个最标准的坏男孩的性格配备，也是Hip-hop的底韵之一。

不过我们看来，大部分的说唱歌手都很难做到“硬”和“油”两种性格在同一锅音乐中完美饱和起来。最坚硬最炙热的宋岳庭没法传达甜软的柔情蜜意，你也很难想象一脸坏笑的陈冠希能向命运或者社会的不公火力全开。个中原因也来自于这个歌手的成长体验，如果他太年轻的时候没能在一种“中庸”的叛逆中长大，那么必然只有一面的“坏”会体现在他的音乐里。

不论世界或好或坏，能真正拥有它的永远是下一批年轻的孩子。T-T的出现也让粤语说唱有了这样一个年轻人。我们在讲者的粤港大Party《好嘢》听过他参与演唱和制作的一首《讲呢D》，一段重复的歌词同时担任Intro、Bridge和Outro，把流畅的Flow和讲者的主题衔接得极为完美。而在这之前，T-T作为厂牌的新人，已经显露出了不俗的天赋。

T-T的首张专辑，先别听光看专辑名就知道，这会是一次关于彻底的自我的展示。他把自己定位成“男孩”，年轻心气展露无遗。而发散这股心气的则是16首歌歌名里面短而有力的名动词——男孩、青春、婊子、功夫、Party...叛逆、靠近、干、Show、Go...这些词汇的拼贴组合尚不足以构成对一个“男孩”完整人格的披露，但这样快速而零散的印象构架中，他浮动而张扬的性格已经有了明显的“坏”的影子。

甚至T-T想方设法让Hip-hop“最狠最坏”的原始形象担任了自己的角色定位。他在专辑第一首《你的男孩》里当头就唱“I'm real nigga real nigga”，而歌曲中还不断穿插着“Homie”这个黑人英语的意象。不可否认这样的效果略微有些刻意和生硬。T-T是在套用“黑人”这一外在和表现形象来诠释自己的“男孩”，剔除掉了黑人说唱真正“黑”的那颗硬核——Fuck girls、Make Money、Get Power不再为了种族或其他的Rebellion，而是单纯把Rebellion的样子显露出来。

造成这样的刻意和生硬，也是因为华人文化里缺少一种真正的反抗群体的群像。Hip-hop不再能从这样的群像中吸取实体化的诉说对象和诉说者。

撇开套用“黑人”的方法，T-T雕刻出来的自己这样一个叛逆男孩的形象是很丰满的，或者说，他既坏又诗意。唱咸湿和性欲每个说唱歌手都会，T-T在《你的男孩》里也有近一半的歌在唱下半身的蠢蠢欲动。不过高明的地方在于《冷战》和《婊子是个麻烦》这两首的串联。从歌名和歌词你可以感受到这两首歌情感和态度上的对立，前者关乎感情的纠葛，后者更像是单纯的性别的发泄。然而T-T在演唱和编曲上却让这两种情绪调了个大反转：《冷战》的底色里充满火气，一点都不跟着歌词的伤感无奈来走，而《婊子》看上去是在嘴炮全开，flow的起伏和音乐却透露着更为实在的情伤。这多像倔强的男孩在爱情和性的沉沦中表现的心口不一。他不服输，一脸不屑的坏相，心里面却比谁都浪漫柔软。

Hip-hop也时刻提醒着我们爱情和其他的欲望其实都有赤裸裸和糟糕的一面。金钱、权力、性让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Show me the cash》里T-T用最直接的歌词说出来何为”赚钱“的目的，“先要分点给我妈”、“让Baby住我家”，这样白描的欲望其实一点错都没有。而《市中心》听起来则像是狠毒男孩的《钞票山》的高配版本，Get Money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掩饰。

就像T-T在讲者的《好嘢》中献声一样，《你的男孩》也不啻为一场粤语说唱的大联动。单打独斗从来不是说唱歌手的做派。这张专辑里，AR、讲者、徐真真、满舒克一众Rapper把说唱的丰富性和趣味性大大提升。比如讲者Feat.的《功夫》，听起来竟然有点罗志祥《精武门》的感觉，十足的玩性，跳离于整张专辑的叛逆和年轻主题之外。

究竟是Hip-hop让人叛逆还是叛逆的人钟情于Hip-hop？这个矛盾的问题无论归溯到陈冠希这样的反叛偶像还是T-T这样的Hip-hop新人都是个解答不出的圈。《青春叛逆手册》这样读起来有点中二俗套的歌名就是T-T对何来反叛和如何成长为“坏男孩”的解释，或者说，一个流水账式的记述。从“周杰伦”到“G-funk”，音乐口味在变通，性格随着起伏。但引导这种变通的是什么呢？在《大屁股在我家》这样最“下半身”的歌里面我们听到了T-T“当我长大/说冠希才是我榜样”的回答。新一代的坏男孩听了Hip-hop变得有点不一样，他的偶像则告诉他真正的不一样到底应该怎样去实现。

最后，《梦里面》，“坏男孩”也变得迷茫无助。就像十五首歌骄傲的勃起和钞票飞舞怎么都敌不过成长的消磨。偶像陈冠希最后会变成一个满腹生意经的商人和热门话题，那么，坏男孩的天空究竟会不会是“一场梦”呢？

文/J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