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下一局
(一)
她站在刺眼的阳光中,衣袂飘飘。我匍匐在地上,仰望着头顶上那把泛着寒光的剑。
她双眼微微红肿,带着无奈,带着同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绝对不想保持着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的姿势,像一条狗一样。还是个百折不挠从一而终的傻狗。
自古以来都是红颜薄命,痴情的是小姐,是黄毛丫头,而不是像我这样满身精肉的大汉。然而,我就是那个例外吧。
(二)
就在一个月前,师父郑重地许我们出师。
她满眼期待地对我说,她要去冀北寻找她的生父。
我想都不想就说,冀北很危险,我陪你去。
一个月来,我们历经千辛万苦,见识了各路豺狼虎豹。冀北,不是可留之地。
就在我打算放弃时,她给我飞鸽传书,信上说她找到父亲了,邀我去山顶相会。
就在一刻钟前,我爬上了山顶。我以为她会十分开心地抱住我,甚至会欣喜若狂地吻我,让我和她一起分享这快乐。
但是,并没有。她命令我闭上双眼。我乖乖地闭上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笑。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肯定是要……
等来的,却不是火热的双唇,而是利剑穿腹。
(三)
“你活不了了。”在她两唇双抿几乎不动声色地说出这句话后,我震惊了。
我像笨拙的土狗一样向前扑去,不甘心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神。那是怎样凛冽的眼神啊,就像二月里的风霜,没有雨雪,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冷地要命。
“可是……为什么?我跟着你在冀北行走这么久,和你一起寻找令尊,现在终于找到了,为何就要杀了我呢?”
我并不怕悬在头顶的那把剑,因为我知道,她不会用那把剑杀死我。
那把剑,是我送她的,定情信物。
她会让我一直呆在寒风呼啸的山顶上,只要等我腹部的伤口进一步扩散,血越流越多,我就会奄奄一息,直至死去。时间!时间正剥夺着我的生命。
我看着身体下逐渐扩散的血迹,鲜红的颜料布满了我周围的裸岩。在金光的照射下和冰冷的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美。
时间!时间不多了!我要赶紧弄清楚。
“你父亲接受你了?”
“当然。”她微微一笑,表情深处还是掩藏着一丝苦涩,对我的。她还是不忍心让我死的。
“他是谁?他说了些什么?”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告诉你不妨,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交代我必须让你死的。”
接着,她凄惨地笑笑。“本来以为,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你陪我来到冀北,帮寻找我的父亲。现在,我找到了我的父亲,也知道了你的身世。”
“你知道吗?你父亲是……”
“是谁?”我焦急地问道。
她把飞扬到面前的青丝捋到脑后。带着一丝同情,一丝激动忧伤地看着我。
“你是前任梅花帮帮主的儿子!”
我呆住了。江湖传言,曾经梅花帮有人作乱,杀了前任帮主取而代之,并杀光了旧帮主的所有亲信。
“我……我怎么会活下来的?”
她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你父亲临死前,不知怎么突破了重重监视安排人把你送了出去,顺便……偷走了同样尚在襁褓中的我。”
她拿出自己身上的一个小锦囊。“这是我五岁时师父交给我的,他让我不要告诉你。师父说,收养我们俩时,我身上带着这个锦囊。”
她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抽出一张纸书,“我五岁时就知道了,我……是现在梅花帮帮主的女儿。”
我翻过身来大字朝天,哈哈大笑着。“我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哈哈哈。你说要来冀北寻找生父,我陪你来了。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我爱你才一直陪着你到今天。现在呢,我要死在我爱的人手里了,哈哈哈哈哈……”
她在一旁拿剑的手越来越颤,最后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埋头痛哭起来。
“我何偿不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其实……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见到我父亲本人,他最亲信的人告诉我他沉迷仙术,去了京山修行。但他要我一定要杀了你,否则的话,他就会亲手杀了我。”
京山!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可我仍然不动声色。血还没有流完,还有时间叙叙旧。
(四)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她哽咽难言,“我知道。”
我觉得心好痛,好痛。真得很心疼,她不必这么内疚的。
“你还记得曾经喜欢跳的长袖舞吗?”我平静地问道?
她点头。
“我想看,就当是我生前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她用剑把周围的杂草一一清除,最后把剑随手扔到我面前,开始舞动起来。我望着她纤细的腰肢,时间不多了。
我全神贯注地追随着她优美的舞姿。真美。似天仙下凡。她是我的天仙。祝她在天上愉快。
我想雄鹰捕猎一般迅疾地从地上跃起,抄起她的剑,出手。
她转过身时,惊骇地看着胸前的利剑,和悲伤的我。
“我爱你。只是……迫不得已。”
我从她华美的衣服上撕下几条布,麻利地裹扎好腹部的伤口。
下一个目的地,京山。
下山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在血泊里躺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她的血不断在扩散,渐渐地与我的混为一体。
我默念道,“人生如棋局。今生,你做了我的棋子。来生,我做你的棋子可好?”
从此,长相思,勿相忘。我是迫不得已。
(五)
一月后……
“事成了吗?”开门看到毫发无损的我,师父先是舒了一口气,就很快地问道。
“成了。”我面无表情。此刻,我不想表露出一丝懦弱。尽管,我心里总像压着一块石头。
“老家伙临死前说什么了吗?”
“他说,您老的易容术,他服了。”
师父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一起走过长廊。
“儿子。”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