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2一句顶一万句：孤独或是人生常态

人穷极一生不过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而已。

刘震云老师《一句顶一万句》改编成的同名电影的开头，一对小年轻兴高采烈地登记结婚，幸福喜悦溢出言表。此时，另一对夫妻挤开了他们，“离婚”，女方说道。“为啥离？”登记员问他们。“没话”，满脸不满沮丧的妇女恨恨地说，“三个月了蹦出一句话就是这句离婚”。镜头切回了登记结婚的小年轻，“我俩有话说”。于是，在拿着红艳艳的结婚证，满溢笑容与向往地拍了结婚照，许下未来的期许与承诺。

十年后，他们的女儿，用稚嫩的手黏贴父母撕碎的结婚照。牛爱国去接下班回家的庞丽娜，丽娜冷淡地说不回家吃饭了，给同事过生日去。可牛却发现，她在那家昂贵的生态园和婚纱店的老板蒋久谈笑风声，牛从她的眼神中，知道了妻子的出轨。在冷风中蹲点了一整个晚上，牛爱国在一晚上几百上千的荷塘月色门口拍到了丽娜出轨的石锤。中年的无力和窝囊侵袭而来，他买了舍不得的18元一盒的苹果，给佛祖供上，要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牛爱国也不是没有努力挽回过，在他看到丽娜和蒋九去吃饭的那个晚上。他听从了老战友的建议，向延津厨子宋解放学了松鼠桂鱼，和妻子过十周年。带不了她去欧洲，起码做一顿她喜欢吃的。他还畅享了未来的规划，攒钱将修鞋铺扩大，然后买房子改善生活，如果再有些钱，带着丽娜和他们的女儿百惠去趟欧洲。庞丽娜只是说着一句一句地回应着一个“好”字。于她而言，这样的承诺她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十年来，当初牛爱国结婚当天许下的“带你回兰州”的承诺呢，至今没个影儿。而她的心，早就在这样期待与落空之中变得冰冷了。

庞丽娜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归和牛爱国的家，在牛爱香来找她的那个下午。她认真地告诉牛爱香，“姐你就别操心了，我会让日子往好里过的”，眼神里是真挚和坚定。于是，她不再理蒋九，即使蒋九说他离婚取她，丽娜也不动摇了，要和他断了。于是，她答应和蒋九来场分别，她去了新乡，去了荷塘月色，对她这样对浪漫和仪式感有期待和向往的人，和这个说的上话的蒋九的最后一夜，算是对自己和蒋九的一个交代吧。而在酒店的门口，她被拍下了“破鞋”的实证。

丑事被彻底捅破了，不是牛爱国真杀了这对“奸夫淫妇”，而是蒋九的老婆赵欣婷喝农药了。人被救了回来，蒋九也怂了，口口声声的离婚承诺跑九霄云外去了。这下丽娜没了个去处，更被牛爱国不离婚也不许她见百惠的主张治得生不如死。答应离婚也行，让蒋九先离，而蒋九不敢，庞丽娜生生没了指望。直到年近四十的牛爱香和厨子老宋结了婚，她才偷偷央着老宋给女儿送去了她心心念念的玩具小汽车。可谁曾想，这竟成了活泼天真的百惠不爱说话的导火索。

百惠收到了姑父送来的小汽车开心极了，同学兼表兄弟的小宝下课就玩小汽车，而她眼巴巴地说了好几回，牛爱国都没舍得买。对于牛爱国一个补鞋匠来说，赵欣婷店里的9元面包都是高档面包，这上百元的玩具汽车得补多少双鞋。百惠央了好几次，他总说着“不要比这些，要比学习”。回家取零件的他，一进门就听到了玩具小汽车的声音，牛爱国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问百惠谁送的，百惠愣愣地说是姑父。牛哪里不知老宋在家没经济权，抢过小汽车一把摔到地上，对着百惠骂道：“没错，你妈就是破鞋！”两个月没了音信的妈妈，说是去广州打工了但也不说一声的妈妈，竟然真是同学嘲笑的“破鞋”，她还为此和同学打了架，现在她从爸爸的口中知道了这些风言风语所言非虚，她的心也一下子冷了。

第二天，牛爱国起床时发现锅里煮着东西，想着百惠懂事了，会帮忙做早饭了。打开盖子一看，滚水里煮着他昨天去店里重新买的同款小汽车。从此，百惠也没话了。百惠没了话，这可愁坏了老宋。自打他和牛爱香结婚以来，牛爱香的笑容就少了，一周七天，牛爱香有五天不高兴；想着到了这把年纪，找个能说话的人免得真要给憋死的牛爱香，也还是和老宋没什么话。百惠成了老宋唯一的安慰，百惠多天真可爱啊，关键是，他两有话说。

牛爱国和老宋一起愁着百惠不爱说话了。赵欣婷跑到夜市摊上对着他俩喊：“牛爱国，你还我老公！”原来是庞丽娜和蒋九跑了，蒋九还是抛下了和他没话说的赵欣婷，同和他有话说的庞丽娜跑了。赵欣婷找不见人，威胁着要到牛爱国家喝农药。没办法，牛爱国被逼着关了店，假意去开封找跑了的他老婆和她老公，琢磨着有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家，去找这跑了两次的人，不值当。

在开封的鞋店当擦鞋工的他，却偶然碰到了久不见的老同学。夜市收摊后，章楚红和他对坐聊天，他们唏嘘着这个年纪，许多同学别后就再也不见，还有同学已经离世。问到彼此的生活，章说，面上过得不错，可里子呢，她离了婚。问牛爱国，他只是说着还行，而后低头饮水。两人相约去景点游玩，这是牛爱国九年来的第一次旅行。他的梦想和激情，在生活面前无力溃败。他也曾想着在部队干个几年，带着妻女到兰州，姐姐说那是大城市。可最后呢，他成了修鞋匠，他的战友也成了个拉面工，当初的期待，早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溃不成军。难得的放松，他终究是和章楚红说了实话，倾吐了这些年的不得意和婚姻的鸡零狗碎，他说这一天说的话，比一年都多。

百惠病的消息，把他从和章楚红的灵魂交流中拉回了现实。他赶忙赶了延津，同姐姐姐夫把急性脑膜炎的百惠转院到新乡。百惠病了，老宋一个五十好几的人，泣不成声，到了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有百惠说说话，而百惠闹这出，这可让他怎么是好。牛爱香拍打了老宋，转头立马也哭出了声。好在转院治疗后，百惠总算是醒了，还说着要吃馄饨。深更半夜的，牛爱国坐着人力摩托到火车站给百惠买馄饨，看了火车站门口的小摊在卖玩具小汽车，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花了160元买了一辆，虽然在刚刚来的路上，他都舍不得打的。可谁想，他竟然碰到了他恨得牙痒痒的庞丽娜和蒋九。

庞怀孕了，蒋九带着他在摊子上吃夜宵，两人吃完要赶车南下，再也不回新乡，不回延津了。牛爱国从水果摊上拿了刀，想要结果了这对狗男女。他俩也看到了牛爱国，赶忙拎起行李要逃。要不是百惠的电话，牛爱国估计是要拿命抵命了。百惠告诉他，不去欧洲不去香港了，那里太贵了，姑父答应她带着她去青岛，那也有海，也有大轮船，带上牛爱国一起。放下了电话，他也从心上放下了那把水果刀。朝他走来的庞丽娜，告诉他她要走了，再也不回了。他喊住了转身离去的她，说他愿意离婚，他知道了一个道理：“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这句话，是章楚红在景区的长凳上告诉他的。

电影在这拉上了帷幕。我想，那之后，他们都找到了说得上话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人，能说多久的话。

有人评价刘震云的这部作品，写的是中国式的百年孤独。汲汲营营，穷极一生，到头来不过想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可这世间，又有谁是那么地幸运，能够长久地拥有这样奢侈的陪伴。《月亮与六便士》告诉我们，精神高于物质。耗费一生求索的物质于一凡庸之人而言尚难于登天，那么稀缺的精神契合，又何曾易得？

我们终将是孤独的。曾经的彼此陪伴，曾有过的灵魂碰撞与惺惺相惜，终虽时过境迁、行云流转，消逝如流沙。既是握不住的，那就放手让它随风远去。或在另一隅，它又积沙成塔，温暖了另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直到岁月的风重新将它侵蚀殆尽。如此往复循环，或许，才是人生注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