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二）
钱给池文转过去之后，董嘉佳心里一直不踏实。
如果被骗的话，一万六，分期还款，加上信用卡里没还完的钱，每个月要还2000左右。她心里盘算着，几个月能还清。
如果池文说的是真的话，投资成功了，二十五万…天啊，一夜暴富的感觉，她想都不敢想。
池文说：“到了账，明天晚上吃自助餐去。”
嘉佳说：“你就这点出息。”
这天晚上，嘉佳一夜没睡好。做了两个梦，一个是被骗了，一个是到账了。梦里似乎醒了很多次，哭哭笑笑的，像魔怔了一样。
早晨上班后，见到池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了解了一遍。依旧分辨不出真相为何，但池文这先斩后奏私自贷款的举动让嘉佳觉得他胆子太大了。池文嘿嘿一笑，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胆子大了起来。他就想拼一把，不信这个邪，不能老带着嘉佳过苦日子啊。
没结婚之前，嘉佳在池文心里就像个小公主，爱画画又爱弹吉他，经常出去旅行，朋友圈里晒的都是美食美景。家庭条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吧，但用岳父的话说就是一直也没吃过什么苦。不像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初中的时候就跟着爸爸跑工地，经常因为吃不饱而挨饿。当兵之后，日子才算好了起来，攒了几年的工资加上退伍费勉强够了房子的首付。如今，也算混上有车有房了，只是贷款的压力依旧很大。当初养生馆是他想开的，嘉佳为了帮他也付出了许多，辞了工作，还把私房钱拿出来垫了货。生意有赚有赔虽然正常，但是他知道，嘉佳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埋怨他的。池文心里其实很内疚，尤其是嘉佳说一年没买新衣服的时候。
快三十了，日子过得太穷了。池文思考良久，必须想办法弄点钱。
他在朋友圈里发现了那个投资的项目。朋友圈发了一年之久了，如果是骗子早就跑了吧，他想。联系上经纪人之后，一步一步跟随他们操作，两天赚了十好几万。刨去税点和佣金，也足够他翻身的了。如果不是因为输错了那个密码…池文愤恨地想。
“什么时候到账啊？”嘉佳几乎每隔十分钟就回来问他一次。
“我也在等。”池文笑了，“不要着急。”
“明天这个时候就穿上新衣服了吧。”嘉佳嗲声嗲气道。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快。”
“你说不会是骗人的吧？”
“要往好处想。”
池文这次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冥冥之中觉得这次一定能成功。他压根就没想过如果对方是骗子该怎么办。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孤注一掷，前前后后已经贷了九万块押在了这上面，都没敢实话告诉嘉佳，怕她担心。事实上嘉佳现在就已经很担心了。
“还没到账吗？如果是骗子，就还会想别的理由再跟你要钱。”嘉佳认真地说。
“不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文心里也很忐忑，但他必须要说服自己。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系统提示终于更新了，显示提现审核已完成。按道理说，不出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账了。
池文点开网页，一条新的错误提示让他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他马上联系经纪人和客服，问怎么回事。经纪人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本来就是操作BUG钻系统的漏洞，很怕被公司监测到。客服告诉他需要缴纳50000元的风险金才能提现。
这回池文真的疯了。坐立难安。经纪人说帮他担保垫付2万，剩下的让他自己想办法。
怎么办？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能贷款的地方也都贷了。经纪人说，你不是有车有房吗？可以抵押贷款呀。
不行！池文想，那是他的底线，嘉佳知道会完蛋的。
在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嘉佳说的时候，嘉佳已经从他的神情里猜到了几分。
“是不是又提现失败了？是不是又让你转钱？”嘉佳表情严肃。
池文哭丧着：“三万风险金，最后一次了…”
嘉佳立刻暴跳如雷：“什么最后一次！这就是个骗局你看不出来吗？！一次一次让你转钱！上次信用分这次风险金，下次不知道又编出什么理由！这么明显你还相信！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池文心里已经乱到完全失控，不停地来回转圈：“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池文把自己关进了会议室。嘉佳心里反而镇定下来了。起初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的时候，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忽上忽下，现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尘埃落定的感觉。剩下的就是如何面对现实。卡里都空了，心里也空了。
池文竟然还想向公司老板借钱，他实在想不出向谁可以借了。但是这个想法遭到了嘉佳的强烈反对。在他说自己还想最后拼一把的时候，嘉佳说：“你可想好了，这钱出去就是打水漂，你拿什么还？！你要还不相信，好，你自己的贷款自己还！你爱跟谁借钱跟谁借，就是不能向公司借钱！傻X吗？工作还要不要了？没有工资你拿什么还账！”眼看着池文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嘉佳感到非常失望，转身就走。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
离婚。嘉佳从微信上打出这两个字，点了发送。
结婚的时候，约法三章还历历在目。“即使吵架也不能拿离婚当气话。”
嘉佳记得。
她坐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大哭。太累了。原以为刚刚好过的日子，再度难了起来。
手机亮起。“别，别。”池文的消息回复。
池文慌张的从公司追了出来。打开车门，看到哭成泪人的嘉佳，他悲痛万分。池文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终究是被骗了，他原本只是想让嘉佳过得好一点的。他已经押上了全部的砝码，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他没有想过这些贷款究竟怎么还，他甚至贷的时候都没有分期，一心等着所谓的提现到账然后一夜暴富，给嘉佳一个特别的惊喜，然后晚上两人吃着说了好久都没去的自助餐，品尝着美食，第二天再去商场疯狂购物，大包小包的往家提…不应该是这样的吗？事情怎么没有朝着他的预想发展呢？
池文终究忘了，他幻想的这一切，不是建立在努力之上的。天上掉馅饼，没有这回事。
嘉佳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去找领导借钱。但池文还是去了。他走投无路，只能逼自己相信客服的话。领导以第二天公司要用钱为由，拒绝了他的申请。他去求经纪人，经纪人也不想理他了。
夜色中，池文的眼神空洞涣散，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