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故宅

2018-09-01  本文已影响0人  亚里士五行缺德

  爸说:“老屋要拆了。”

  当我离开它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来到。

  从记事起,老屋就有了。

  老屋诞生于爷爷的手中,构图设计,砖瓦搭建,墙壁上漆全是由爷爷亲手组织完成。一勾一壑间,遍布着勤劳的汗水,一梁一木间,充满着朴实的智慧。于是新生的老屋慢慢拥有了崭新雪白的墙壁,敞亮的房间,熠熠的灯具,厚实的灶炉,连门口都扑上了干净的垫毯,伴随鞭炮的一声声爆鸣,老屋拉开了它人生的序幕。白天,日丽风清,阳光从屋顶倾泄而下,宛如一湾白泉,窗口的锦旗迎风旖旎,门口的脚印轻盈远去。傍晚,夕阳西下,斜阳下老屋的影子被拉的极长,仿佛一瞬间就高大起来,蒸红薯的灶炉炊烟徐徐升起,顺着香甜的梦飘向夜空……每每聊起老屋,爷爷就骄傲的如同一个考了满分的孩子,炫耀自己努力的成果。

  几年后,父亲走入了老屋的生活,老屋仿佛也增添了一分活力,那雪白的墙上偶尔出现的一道道缤纷痕迹,便是父亲的顽皮之作,这些斑斑彩印如同树宗里的年轮,见证了时间的沉淀,见证了父亲的成长。

  墙壁最下方那一朵褐黑的脚印是父亲幼时打翻酱油瓶,被爷爷拿着棍子满世界追留下的巧妙“疤痕”;墙壁中间那一段覆盖面最大的画迹,是父亲刚上小学时留下的杰作,可能他那时梦想着成为一名类似莫奈、梵高、修拉那种印象派艺术大师,所以他骄傲的拿起了彩笔,以墙为纸,以笔为刀,以恢弘的笔调刻画了他追求自由的不屈乐章……后果就是我爷爷忍痛没把他打死,至今,他回忆当初那残暴的一天,都不禁掩面苦笑,尴尬万分。而最顶端的那一道最粗的黑痕,是我父亲十八岁那年亲手刻下的,那一年,他放弃了学业,出去打工,终究是少年亦或青年人的脾性影响了他,作出了这般选择,当他踏出老屋门槛的那一刻,不知他是否明白,老屋是否明白,这个在老屋里长大的青年,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了,老屋那“饱经摧残”的皮肤上也永远不会留下父亲作恶般的画作了。而那面墙壁,也一直留到我的来到。

  我来到老屋时,已是数十年后,此时的老屋已是风烛残年 ,墙体已经开始慢慢泛黄、发霉、脱落,曾经那墙壁上的写写画画也幸存甚少。所幸爷爷奶奶足够勤劳,他们在老屋门前开辟了一块菜畦,侧面种植了一株藤椒树,平时种点农家蔬果,打理打理藤椒树,也别有一般风味。藤椒树不似老屋那般低落,它英姿勃发,树干褐青有力,韧性十足,树冠蓬勃张扬,枝叶灿烂饱满,一搭一和倒也使老屋看起来略显精神。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在小学之前,我都托付于爷爷奶奶照顾,日子过得平淡而缓慢

  唯有藤椒树结果之时,才足以将平静的日子打破,因为,在那时我的父母会归来探望我,毫无疑问,那是我一年中最快乐与激动的日子,而藤椒树的果实都会落的满地都是,颗颗圆润饱满。同时,那也是一年中最迅速的日子,短的让人来不及回头便悄悄溜走。每当父母离开的那一天,他们都会早早的起来,在炊烟未起之时便收拾行李悄悄离开,父母总以为他们离去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梦境中,可有谁睡的着呢?而他们离开的时候,刚好是藤椒树一年中果实最繁多季节,风一吹,便会落他们一身,我总会在窗台上看他们拍打果实的狼狈样。我深切的明白,有些果实是不得不离去的,它们要背负起延续种族的使命,努力开出自己的花,就如藤椒树,它必须要开的茂盛,哪怕创造一点点优势,也要让果实飘的更远,更远。

  老屋送走了爷爷,送走了父亲,送走了我,而今也终于要送走它自己了,陪伴它离去的,是它身边的那颗藤椒树,除此便身无一物。爷爷的后半生,父亲的青年,我的童年,承载接近半个世纪时间的老屋,即将随着机器的轰鸣,而彻底倒下,从此不问春秋,一条宽敞的公路,会骑在它的头上,通向未来。或许有那么一天,会那么一天,当我老眼昏花之际,耄耋之年,会撑着腐朽的躯体坐在轮椅上,让子嗣推着来到这条马路旁,感受车来车往,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炊烟萦绕的夜晚,那个缤纷有趣的墙壁,那个离家出走的青年,那个茂盛异常的椒树,以及那个永远也回不去的家,我会轻声告诉那他,又像告诉我自己,这里曾经有一棵树,一座房子,和三代人。

附: 初中时的拙笔之作,刚刚翻到让人无比怀念,便拷贝了下来。文章标题取自作家“骁骑校”的小说《春秋故宅》,非常好看,小说大气雄浑,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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