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猪老黑与白猪田伯光
原创：闲人诗涵
黑猪老黑与白猪田伯光
——我曾经为我们家的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虚伪的同情，为好猪老黑。一次是真切的理解，为坏猪田伯光。
忽然，想起了我们家的猪。
是我家养的真实的猪，不是王小波那只小说中的猪。
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我曾经为我家的猪流过两次泪。
01
一次，是为老黑。
老黑是父亲买回来的架子猪。所谓的架子猪，是指介于小猪仔和大肥猪之间的那种。我还记得，买回来时，父亲说老黑有七十三斤。
刚买来时，我并没有给它取名字。但是，它越来越让人喜欢，又是黑猪，我就叫它老黑了。
老黑是我们家养过的唯一的黑猪。
它真是像猪一样。能吃能睡，乖乖长肉长膘。还不拱圈，不跳槽。喂食的时候也乖乖地等，从不用头顶你的食瓢。即使忘了关圈门，老黑也不会偷跑。
最神奇的是，父亲给猪圈打扫卫生时，只需要喊几句“老黑，出来。”它就会从圈里出来。出了圈门的老黑，也从不乱跑，喜欢躺在地上呼呼喘气。我就负责在旁边看看它，摸摸它，或者和它说说话。父亲弄好了，再喊几声“老黑，进圈了。”它就乖乖地进去。
当然，即使老黑这么乖，也逃不脱它的宿命，在过年的时候一样要被宰杀。
我记得，老黑为我家贡献了一大背篓肉，九十六斤油。创下了最高纪录。但是我并不高兴，还偷偷为它哭了一场。
02
一次，是为白猪田伯光。
如果说，老黑是逐渐让我喜欢的，那么，田伯光是逐渐让我讨厌的。
田伯光，是金庸小说里的一个人，是个连单纯的尼姑仪琳也不放过的采花大盗。对于当时正迷武侠小说的我来说，给它取个名字——田伯光，你就知道，这头白猪有多么让我讨厌。
它和老黑，简直是反着来的。是最不像猪的猪。
老黑干的事情，它一样都不干。它挑食，拱圈，跳槽，顶食瓢，不好好睡觉，更不乖乖长肉长膘。
老黑不干的事，它样样干得起劲。
对我来说，最可气的是田伯光一有机会就乱跑，没有机会自己创造机会也要乱跑。那个时候，我常听到的不是“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是“你妈妈喊你回家拦猪进圈”。
对我妈妈来说，最可气的是，田伯光，光吃不长，样子还越长越丑。 养了一年零七个多月，和它同槽的猪，不光换了届，连换届的都膘肥体壮了，它才长成架子猪的样子。
可是，是个正常的架子猪也好。田伯光呢，不仅毛长嘴尖，还头尖、屁股尖、肚子鼓。 尤其是吃饱的时候，肚子凸出来，差不多有它的三个头大。背还朝上拱，而且拱得越来越邪乎。细细看，简直有点诡异。
最后，母亲决定宰了它，不能继续白养着了。（父亲当时正在参与南昆铁路的修建，准确说，是一名参与修建的老农民工。）
作为长女的我，因病休学在家，连说话都费劲。宰杀田伯光的任务，我自然没法参与。
经过母亲，大弟，小妹和小弟的通力合作之后，田伯光被成功宰杀。但是，我没有感到难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偷流。
在解剖的过程中，大弟从田伯光的脊椎里，发现一条虫子。大喊着让我们去看。 虫子和脊椎一样长，白色，像筷子头一样大，扁的。这条虫子就贴在田伯光的脊椎上。（后来，我知道这条虫的学名叫猪肉绦虫。）
当我看到大弟用树枝把虫子挑下来时，我的眼泪才忍不住悄悄滴了出来。
03
以上，就是我为我家的猪流泪的过程。
当时虽然流了泪，但说不出是为什么。现在呢，终于可以说清楚了。
老黑被宰杀，我流泪，是因为我喜欢老黑。
喜欢老黑，是因为它太乖，乖到一点也不让我费心。 还最有猪样。该吃的时候不睡，还可劲长肉长膘。 老黑，是一头最合主人心意的好猪。
如果说，还有一点是对老黑被宰的不舍和同情，也是比较虚伪的——要真的同情老黑，就不宰它不吃它，才算得上。
为田伯光流泪，就不一样了。
本来，与老黑相比，它不合主人心意，也最没个猪样，是一头典型的吃着主人的白食还给主人添乱的坏猪。
但是，大弟发现的虫子，让我知道了田伯光为什么会成为所谓的坏猪。
它无论是拱圈跳槽顶食瓢，还是创造机会乱跑，都是因为有虫子一直在脊椎里，让它痛苦，让它举止出格，让它没法安分做个乖猪。
我们呢，不仅漠视虫子带给它的痛苦，还要厌弃它，直到杀了它才痛快。 而它真的不是想要做个坏猪啊！
可惜，猪的想法，主人不懂。主人的想法，猪也不懂。
都一样的不懂，但区别在于：主人可以给它取个恶名田伯光，可以给它定义为坏猪，可以宰杀它。
它就什么也不能做。哪怕因为看见了虫子，主人明白冤杀了它，它也没法自辩自救。
这就是白猪田伯光的命运。也是我为它流泪的原因。
04
杀了白猪田伯光以后，我们家连续五年没有宰杀年猪。 原因不是对它感到愧疚，而是要把年猪卖了，攒钱给我们几姊妹上学，给我看病。
五年以后，我已经返校读书，再也没有机会长时间观察家里的猪。不要说不知道它们的脾性，连它们的长相我都记不起来了。
再往后，自己也没有养过猪。当然也就没有再为猪流过泪。
所以，直到今天，我为猪流过的泪中，除了一份虚伪的同情和一份真切的理解，再没有新的内容。
而黑猪老黑和白猪田伯光，也成了我们家唯一的一对猪代表。
当然，也许，不仅仅是，我家的，猪，代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