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远遁苏州，不羡鸳鸯不羡仙
乘雾归去
江南，薄薄的雾，隐藏下的江南，多了一份神秘。
就像薄薄纱巾包裹的女子，娇羞，看不清面容。
江南，多雨，雾很少，仿佛是为了故意掩护某人前行似的。
趁着阳光尚未铺满整个大地，该醒的终归要醒来。
她睡意朦胧中，被他唤醒，因为他们要走了，奔赴一场看不清未来的道路。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了。
因为思念，更因为眷恋，一夜圆满。在恋人的臂弯，睡得自然香甜。无限安稳，无限甜蜜，无限回味，多年以后，依然记得那一夜。
自从离开家乡，再也难以回到故里。但是，选择了这条路，又有什么办法？父母无法接受他，家族无法接受他，江南的风俗不能接受他，而她，只要他。既然无法两全，忠与孝，亲与情，究竟哪个重要，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没有了他，她过的度日如年。
如今，好像快要结束这种煎熬，但是忽然感觉，好舍不得这种煎熬。毕竟，他们也是自己所爱的人，所爱的一草一木，都在这里。
这是一场看不清方向的奔赴，没有目的，没有参考，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生活。
你若问我，何为所爱，或许就是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其余生活，皆是爱情，哪怕是逃离，纵然是奔赴，一场未知的结局，皆是爱情的一部分。
于扬抉择的很痛苦，但是他还是，最终毅然地挽起了心爱姑娘的手臂，因为他知道，她做出抉择其实更难，背负东西其实更多。
如果，不是六娘，这个柔弱的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半夜潜入他家，他不敢想象，他们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其实，结局很简单，很单一，毫无波澜，循着世俗的想法，顺着江南无数次婚姻的历程，在大家左邻右舍的羡慕下，风光出嫁到一个陌生毫无感情的家庭。
在一个完全陌生冷漠的家庭，与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在一个陌生的夜晚，在一个陌生的人面前褪去所有熟悉的贴身的衣服，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面前展现自己的胴体，在一个陌生的婆婆叮嘱下，与一个陌生的人做着看似亲密无间却完全陌生的羞耻动作，为了迎合一个陌生人的欢愉。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这样，这是每一个女子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无论你是平民女子，还是富家小姐，这一点，命运都是这样，从来都是如此残忍的平等。
一夜不平，一夜缠绵。但是双方的感觉，可能截然相反。
江南多晦涩，连这种事情都说的如此唯美。她记得曾经偷看的小说里面，描述如此惟妙惟肖，脸颊绯红，里面还有一个特别隐晦婉约的名字，叫翻云覆雨。
翻云覆雨，云是你，雨也是你。
如若那个人是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什么，都愿意给你。风风雨雨，是你，云云雨雨，也是你。
不相思时害相思，相思之后恨相思。
思念一个人，就是如此奇妙，一开始好奇，后来欲罢不能。总以为他可以为你遮风挡雨，后来发现，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是他带来的。
一切都很陌生，一切却又那么合情合理，合乎礼仪，甚至是最顶尖的理学家，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以夫妻之名，行夫妻之实。为另外一个之前未曾谋面的人，生儿育女。想到这里，他的心，揪得厉害的疼。他不能忍受，却也无法阻挡。
幸好，她来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她没有来，于扬问自己，扪心自问，是否有勇气有能力，将她从家里带出，给她期待中的一方幸福，一片自由。所有的幸福，都是她带来的，或者说，是她争取来的，想到这里，他就无限的懊恼，愧疚不已。
为了这场爱情，她失去了很多。
不仅仅是家里的父母，优渥的环境，舒适的住处，可口的饭菜。可是她这一走，什么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比天大，比命重。如果得知她与人私奔，在整个江南，整个小镇，整个家族，整个邻邻里里，看起来都是一件很丢人，很伤风败俗，有辱家门的事情。
似乎，一个女孩子，就应该什么也不做，老老实实，待嫁闺中。
听取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种情况下，能碰到合适心仪的机率，几乎微乎其微。但是，因为她们的一生中，不曾过多的了解接触过男人，所以并不知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好是坏。如此，最是可悲。因为没得选，选一个好一点，差一点似乎也没有比较差异，全靠命。
幸福，好像是一个男人独有口吻的词汇，好像与她们无关。
即使选择的不好，还不能够中场退出，所谓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理学家整人禁锢人性的大道理，果然滔滔不绝。数百年来，有增无减，前仆后继，试问他们，有几人能做到？只不过，为了自己自私的利益欢娱，不愿意点破罢了。
至于恋爱，爱情，那些都是男人追求时的口吻，女孩子在这场博弈中，几乎很被动。
怎么说，嫁人都是一场风险很高，却又不得不的赌局。最心碎的是，更多时候她们扮演的只是赌资的角色，父母和媒人的博弈，博弈的双方不是你，而赔上一生幸福的，却是她们。
所谓的守贞洁，真的是一种，愚弄百年不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行为。
什么是贞洁？谁又有统一的规章说明？心里想着一个人，算吗？牵过的手，亲过的吻，拥过的抱，谁又能明证？除了新婚之夜，那一方白绢，待黎明，斑斑血迹浸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侵略者对于被侵略的人，希望还是第一次的好。
进化了千百年，男人的强盗思维逻辑，果然没有一点改变，还是那么充满着原始的占有欲。就像农耕文明，期待可以找到一块饱满丰腴的处女地，慢慢耕耘，生怕别人染指，一分一毫。
哀莫大于心死，而身体亦次之。
薄薄的雾即将褪去，决定要早做，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多少想法，从脑海中呼啸而过，他知道，她远远比他承受的更多，放弃的也更多。
留在这里多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明白她的付出，并不让她白白付出，这就足够了。他的表情坚毅，她的神情默契，共同携手，轻轻合上门，消失在薄薄的晨雾里。
他们去的地方，是小镇的渡口。雾气弥漫，仿佛故意为他们俩掩护。凭借着对小镇地形的熟悉，在雾气里，他俩快步奔向岸边渡口。
江面的雾，在风的吹拂下，稍微清淡些。
两岸的芦苇，轻轻摇晃，似乎欢迎着远方的来客。长长的木制渡口岸板，透露着裂开的古朴的木纹。一叶扁扁的小舟，自顾自地停靠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归人。
“船家，麻烦去往姑苏城一趟”，他拉她上船，拱手向船家说道。
“好的，二位去船舱避避，清晨雾寒”，船家娴熟地解了船绳，慢悠悠划着船桨，驶向雾气的江面。
天很冷，但是握着她的手，便感觉很是温暖。
前方的江水，被雾气包裹，看不太清远处，就好像，船上的他们俩，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一样。
慢慢的，小船离渡口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茫茫雾气的江水之中。
江的那一面，不知等待他们的，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惟剩下江水，似乎在无语呜咽。
(90天无戒写作训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