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代价

*文章来自榕树下“蒙面故事王”故事创意大赛

*“蒙面歌王”节目官方授权

作者：张莲兮

1

经纪人小郭通知顾夕颜，《假面的代价》首映会晚上七点准时参加。

夕颜刚在一家高科技整容医院打了一针，脸还有点微肿。

这时，夕颜昔日一起横漂的姐妹阿紫也来了北京，约她晚上去吃火锅。夕颜对阿紫说，不巧了，晚上有活动。改天我请你。阿紫本小心翼翼约夕颜出来聚一聚，还担心夕颜现在名气大了，根本不理她了呢；没成想，夕颜仍顾念着几分姐妹情。阿紫说，好啊，再会。

五点钟，夕颜先回公司安排的公寓拿只帽子，给轮椅上的父亲量好血压、吃了药，这才赶往活动现场。北京的沙尘暴愈演愈烈，夕颜让小郭给个一次性口罩戴上。首映会其他明星都陆续到场，导演见到夕颜问，怎么戴个口罩？脱了。观众就是来看你真人的，不然观众会说你耍大牌。夕颜只得在导演面前脱了口罩，导演看一看她的脸，无奈说，还是戴上它吧，反正你也不是主角。

夕颜戴着口罩跟比她更大的腕儿站成一排接受群访，却出人意料获得更多关注，甚至有了喧宾夺主的意思。夕颜回答了三个问题之后，导演故意咳嗽了几声，夕颜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记者问夕颜，近期夕颜的脸三个月一变，戏也越接越多，成了名副其实的话题女王，今天又戴口罩上活动，是不是公司为炒话题故意设计的？夕颜望向远处的导演，导演黑着脸不说话。小郭慌忙救场说，提问时间到了，夕颜回答得太多了，把时间让给其他明星。

在这个圈子混了近十年，夕颜慢慢从采访话都说不完整，到现在张嘴就来滴水不漏，夕颜付出了很多努力。夕颜曾练过舞蹈，长相清纯，有点内向，默默练功那种。后来一个机会，拍了点平面广告，慢慢转向影视。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母亲终于撑不住离了家。到北京的第一天，夕颜告诉自己，哪怕当个群演，也要演出名堂。

夕颜运气不差，演了丫鬟、路人、姨太太等各种龙套之后，小郭在片场发现了她。但在耀眼的明星之中，夕颜的脸显得平庸。小郭几次让她去微调一下，不然难以大红。夕颜犹豫了很久，一是没攒够钱，不敢送到小医院冒险；二来父亲并不认可夕颜整容，他希望有生之年见到女儿的样子，永远是他最熟悉的样子。小郭以如果不整就不带她为由相逼，夕颜不得不下定决心去微调。微调回来，夕颜真的接到了不少以前想都没想过的角色，虽然变漂亮了，但夕颜仍保持了很多自己独特的习惯，比如阅读，比如真诚。

群访到最后一分钟，最后一个问题留给了戏份最少的一个新人网红。记者问题很犀利，请问程灵儿，你当网红好几年，一直被称网友称为宅男女神。可是，我们今天见你本人，跟网络上照片里的样子出入很大，那些照片是经过了后期PS处理吗？夕颜不觉看了看这个叫“程灵儿”的网红演员，她此前没见过网络上的样子，见现场的本人确有了几分惊悚的意味。

现场顿觉尴尬，程灵儿却丝毫不怯场，她露出甜甜笑容道，我会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让大家来喜欢全新的我。夕颜内心觉得程灵儿真的非常适合在这个圈子生存。但次日的各大娱乐新闻，夕颜的戴口罩照和程灵儿的变丑惊悚照同时占据头条。记者配的标题是：夕颜再变美

犹抱琵琶半遮面；灵儿露惊悚好似深夜鬼敲门。

夕颜看到新闻，头一回领教了记者肆意渲染的本领。小郭打来电话祝贺说，夕颜，你大红指日可待啦。现在的女明星，只要有持续的话题热度，一定能大红大紫。《假面的代价》现在除了导演不开心，其他人都乐开了花。导演可一直捧着女一号的。

2

一次网络游戏代言发布会上，夕颜又见到了程灵儿。

这回，程灵儿是女主角。夕颜只是公司捆绑销售程灵儿的艺人，毕竟最近她俩经常被放到一起相提并论，有一定热度话题度。

今天程灵儿精心打扮了一番，**、大露背、短裙格外性感。夕颜吃惊发现，程灵儿竟偷偷整容了，偏偏整成了夕颜刚走红第一次整成的样子。但夕颜现在的脸，已经因为一次次整容变得有些奇怪。上次过量注射玻尿酸，也没能挽回这张逐渐崩塌的脸；尤其下巴假体，已让她做表情越来越困难。在台上，她使劲挤出一个假笑，就连小郭都看出来，笑脸看着像在哭。

程灵儿成了游戏代言会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女主角，艳光四射。

会后，小郭偷偷递上名片，让她有空到公司来坐坐。夕颜都能想象第二天的新闻，记者们会把她描写得如何不堪。

新一轮新闻轰炸后，夕颜的工作大受影响。小郭让她转型走性感路线，脸既然塌了，成了既定事实，不如赶紧去隆个胸，而且要不不隆，隆就隆个最大的，超过所有当红女明星的罩杯，尤其程灵儿。

程灵儿果然来公司找小郭。不用小郭告诉夕颜，夕颜能看到程灵儿每天通告排得满满当当；反观她现在，却能常常推着轮椅陪父亲去北海公园散步。

夕颜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约了阿紫去吃火锅。

没料到阿紫带了个还没成名的新锐导演，说导演想认识她。夕颜虽然有点介意阿紫私自决定，但还是念在跟阿紫多年姐妹情分上，跟新锐导演见了面。原来这王导筹拍的新片是关于惊悚题材，想让夕颜演女一号。夕颜跟王导说，有个叫程灵儿的演员跟她长得很像，而且跟她签约了同一家公司，可以帮忙联络。王导一听非常开心，阿紫更开心，因为王导答应他，请到明星助阵，也会给阿紫一个小角色。

程灵儿起先奇怪，为什么夕颜自己不参演；后来小郭一通劝，程灵儿要了所有演员五倍的片酬答应出演。就在那个惊悚剧里，程灵儿入戏太深，精神受到影响；但对外，程灵儿顶着夕颜第二的名号，在圈内已如鱼得水，拍了无数玛丽苏剧。慢慢，所有原本属于夕颜的工作，已全部归入程灵儿。她甚至面临为公司进行巨额赔款的问题。

3

夕颜的脸已完全不适合再露面，关于她的故事也慢慢在圈子里消失。直到有一天，当记者在夕颜曾住过的公司公寓里发现程灵儿神秘死亡之后，所有人才又忽然想起来，曾有一个叫夕颜的女艺人，曾经非常红过，虽然她不得不顶着一张假脸。

但死亡现场已无法辨认出，死者到底是程灵儿还是夕颜，因为几年过后，程灵儿的脸也重走了夕颜覆辙。就在她住进夕颜曾住过的公寓过后，几乎过起了半退休生活，消失在大众视野。她有时候常常恍惚地想，会不会她就是夕颜？还是夕颜就是她？还是夕颜和她，是一个人的两面？

程灵儿清楚记得一个下午，夕颜忽然来到她的公寓。两张同样相似而崩塌的脸，夕颜说，还记得新锐导演王导吗？

程灵儿轻吐着烟圈，幽幽答道，记得。那个鬼片，我本来从不拍的，要不是那时候缺钱，我才不高兴拍那个小导演的片子呢。

夕颜笑着说，那个项目其实我是投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演这出戏，因为我知道你喜欢。你喜欢钱的味道。

程灵儿觉得夕颜精神也大不如从前，给她冲了一杯咖啡，继续说，当年我们顶着同一张类似的脸，都不是我们自己的脸，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两个人的脸接连倒塌了。现在，我厌恶它。我宁愿像刚出道的时候一样，在虚拟的世界里拼命PS，因为那不会改变本质。

夕颜面无表情，她早已拿掉注水的硅胶乳，胸前一马平川。她突然问，当初，你为什么整成我的样子？

程灵儿忽然一阵狂笑，因为你红啊，哈。哪里？还不是不服气？

夕颜慢慢靠近她，用浓硫酸泼向一直狂笑的程灵儿，眼看着她慢慢消失于空气。临了，她镇静起身，往咖啡里倒入一包药剂，找到一只储物间废旧的轮椅，让自己慢慢坐上去，慢慢想到父亲，慢慢喝下那杯味道怪异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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