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露娜 - 剑月昼
李白×露娜
“一生中，除了故乡，我只为你一人写过月亮。”
1.
玉壶光转，银瓶泻浆，迷迷不见青山何在，他颓然地，在月光下醉倒了。
父亲是李客，有名的胡商，却也终归是商，生意人是没有地位的，他们的孩子没有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没有机会改换身份、建立地位，自然也没有机会进入朝廷。他跨越山河只为摆脱自己的家族，他深知，不将家族掩于身后，永无出头之地。
又有何用？
淡淡地自嘲一笑，方欲闭眼刹那，袭来一阵异域的香。
异域的，带杀气的香。
电光火石之间，醉意全无，头却依旧隐隐地痛，他自船头一跃而起，从袖中抽出短剑，尚未握紧，颈上一片冰凉。
对上一双幽蓝冷冽的眼。
“小姑娘，把剑放下。”
真不该喝那么多的。
“谁是小姑娘？”古怪的口音，认真得有些可爱的咬字，一句话杀气全无，倒有点像娇嗔。
他笑了。
“笑什么！”她恼，剑逼得更紧些。男子脖上隐隐红痕，却施施然一派潇洒，白衫在风中翻飞。他轻眯了狭长的桃花眼，半醉半醒似的，漫不经心望着她。
他静静凝视她，嗅到她冰冷伪装下那特殊的天真气息，他甚至可以想象，在她十五六岁的青春时候，那双蓝色的眼应像这大地上最清澈的湖。
不该盛满戾气的。
脖颈有些痛了，他无奈，与此同时捕捉到她眼中一丝犹豫，蓦地伸手一指：“看那里。”
她抬头，手腕被击得一痛，剑轻巧地落入他手中。
“你！” 她嗔目，漠然道：“我输了，你要杀便杀。”
剑入鞘，扔回她手中。他转身躺倒，扯开外衣，露出横亘的锁骨，“杀你干嘛？”
她默默站在原地，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在颊边拂动。
“坐过来喝点酒。”他重新端起酒壶，闭起眼命令般说道。
她踱出一步，停住，犹豫地转身：“不，我得走了。”
手腕被猛地扣住，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被一拽跌入一个酒气袭人的怀抱。
那是什么酒，绵柔哀恸，却又炽热猛烈，像花香满路的春夜，婆娑树影里落下的明亮月光。
像是被洞悉了心事，他轻笑：“好酒，其他地方你喝不到。”
她枕着他，熟悉的气息，于千里之外，用自己尚存的一丝魔力便捕捉到的气息：哥哥的气息。他杀了哥哥。
醺醺然的，有些醉了。她只喝过一次酒，十岁那年，从高高的橱上偷下了一瓶酒，记得那是家族藏了多年的酒，不知度数，只觉得甜香，喝了半瓶就躺倒在地上。
于恍惚中听见哥哥的声音：“酒是我偷的，我让妹妹喝的。”
响亮的耳光声。
“孽障！”愠怒的声音，“圣酒被你玷污，有何颜面做家族继承人？”
她醒来后悔万分，想去找父亲解释清楚，被哥哥温柔劝住：“没事，我不会让你挨骂。”
月圆之夜，血红的月光映照大地，她的哥哥，杀了全族人。
魔道赋予人力量，也让人疯狂，昔日亲切的长兄，成了诛杀全族的罪人，只因不可控制的杀人欲望。他放过她，自此了无踪迹。
她开始漫长的找寻，凭借魔力去感知哥哥的气息，寻寻觅觅到这里，华夏的大地，长安城。
与此同时，自己的魔力日渐消退，几乎手无寸铁之力。
他身上有哥哥的气息。
日日夜夜，她期盼着与他相见那一天，该原谅还是复仇，都要到那天再决定。
哥哥怎么能被一个外人结束生命。
她是来杀他的。
“星转夜未央，流光如影行。光叠华如梦，月摇露成霜。” 蓦地，他开始吟诗了。
“你在说什么？” 她昏昏沉沉又喝了一口酒。
“你哭了？” 他转头看她湿润的眼眶。
“哈哈。”她笑，头脑一片混沌，“你杀了我哥哥，我知道，只可惜我现在连复仇的能力也没有，我现在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魔力，更不会你的剑道。”她缓缓盯住他，眼神迷离，“我恨你，我……”她举起酒壶，作出投掷姿势，却醉得睡过去。
酒壶落下。
他凝视她，眼神复杂，胳膊被枕得麻了，他没有动，良久转过头望天。
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小船静静地在江心飘着，像是可以飘到一世那么长。
2.
“我教你剑道，给你机会杀我。”
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他没有看她，兀自舞起剑，顿挫间，长衫飞舞，他念着她听不懂的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收合剑，余音沉浑促迫。他傲然抬头：“此诗，曰《少年行》。”
“今天开始，不能依靠我教，你也要勤加练习。”
她很聪敏，身形纤巧，适合习剑，在峨眉山脚下，每天最多的清脆的刀剑碰撞之声，他们很少交流，复杂的话她亦听不懂。
他告诉她杀他哥哥的理由。
“认识他时，只觉得他爽朗仗义，与他成为挚友。我们只白天见面，我不知他为何从不与我晚上出来饮酒。事实上，每逢月圆之夜，他的杀欲大发，魔力陡增，他在长安城来无影去无踪，杀戮无辜无数。”
“他信任我，长安城只有我能杀他。他双手沾满献血，自身也痛苦，我拯救百姓，亦救赎他。”
她喉咙艰涩，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有说，与她兄长成为挚友的那些时间里，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听闻他说起他的妹妹，有蓝色眼睛，天真爱笑的少女。在他的家族里，月光赋予她能量，她是月光的女儿。
他很早就认识她。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眨眼已数月。
他在崖边细细擦拭那把青莲剑。
“诀别之日到了。”他若有若无地笑了。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人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我知道你又在吟诗啦，大诗人。” 她笑笑地忽然蹦出来，月光下的双眸像湖水。
她从他手中忽然夺过那把剑一跃而起，刀光剑影，在空中，翻出无数花样，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落地，将剑架在他脖上。
“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他不语。
两人僵持着，她噗地笑出声来：“把你吓着了吧，我……”
他猛地向剑锋靠近。
鲜血自剑间滴下，他缓缓地，在月光中倒下了。
青莲剑落地。
她扑上去抱住他，慌张地乱掉眼泪：“你，你开玩笑的是不是？我没想杀你了，我早就不想杀你了。你说的对，这对我兄长是救赎，你站起来好不好？”
他勉强笑了，嘴唇苍白：“我杀了你哥哥，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牵连没了，所以魔力才会丧失……三个月后，这个月圆之夜，你将从此总有强大的魔力与杀欲，你的一生……都要在仇恨中度过了……我宁愿你没有法力，也没有仇恨……让仇恨在我这里终结吧。”
“我教你习剑……往后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我最后再给你吟那天未完的诗……”
星转夜未央，流光如影行。
光叠华如梦，月摇露成霜。
客死爱人血，花染剑气香。
何故望归处，悢怆恋月光。
这一生，除了故乡，我只为你一人写过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