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现场的真意回旋读吕锦涛散文《三棵树》
这个世界有它的延续性,在回忆时背景常常模糊不清,断裂的碎片又在搭接感受,闯入每个正在发展的现实中,沉缅回忆……
总有段文字读了,就走进心里,把心包裹起来,修补余生 “坐在母亲曾经坐过的地方,想想她艰辛的一生,重新看轻或看重一些事情,再替她闻一闻人间的烟火,吹一吹大门口的清风”。
散文不容易写,散文里有真生命,才是作者真实感受,真生命的创作给了读者一个真实的现场,与之命运,场景,事物,人物触摸,在真意中回旋得到共鸣,得到思想,得到一种能量。
“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坐在大门的树荫底下,风吹过时,母亲脸上的汗水就结成盐,闪着细碎的光;头顶的树叶也微微摇晃着,闪着细碎的光”两道光,映射出一位辛劳的母亲,当光越来越显现,越想抓住时,记忆就会更强烈。这不是灵感的造访,是真情实感散发出来的东西。
“ 门前槐,屋后柳,南墙一颗杏树”。柳树已和作者同龄,母亲亲手栽的。三棵树是稳固的,真实存在与空间形成作者出发的起点,最终又是回归的终点,也是艺术形态本身要表达的哲学意识。
槐树和杏树是母亲后续亲手种下的,母亲希望小树长成大树,希望通过自己的劳动用心的栽培后,仰望一颗大树时,在树叶与阳光摇晃间,把日子过得闪亮温暖。母亲亲手种的是希望,希望一家人的光景越来越好;母亲亲手种的是集结,集结家人对家的眷恋和停留;母亲亲手种的又是一种仰望,仰望女人一辈子的坚韧。“槐比杏约粗二指,高过云天,正对着上房,夏天绿荫如盖,槐香满院,燕雀翻飞。傍晚时分,残阳低垂,炊烟还没有散尽,母亲指使我搬来小方桌,饭锅碗筷都端出来,一家子就在树下吃饭,边吃边说话……”,温暖的一家,有着母亲亲手抚摸过的一切,不时的由三棵树拉开画面,母亲坐在树下的样子,总是三棵树最先看到,也是这三棵树最先看到母亲面对生活艰难时的微笑,看到母亲从田间回来又进了厨房,每个场景的移换,都让人难以忘怀,记忆给了作者无形的力量,冥冥之中有着母亲的惦念。
母亲聪慧能干,在村里威望极高,长于拌醋,擅长缝纫,窗花,村里唯独母亲拌的醋久放不霉,醋汁黑亮清透,余味深长;母亲手巧给邻里画窗玻璃,牡丹,水仙……因时常熬到天亮,母亲的眼睛见风就流泪;父亲病了之后,母亲的担子重了起来,姐姐,妹妹和作者三人都考上了学,每月每人至少60元的生活费,便是母亲用双手从地里一点点抛出来的。“母亲姊妹十一个,逢着过年或谁家过事情凑在一起,总有人为母亲在暗地里抹泪。村里也经常会有人对我说,忠啊,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妈,我每天看你妈从地里回来,腿都打不直,坐在门口就睡着了。”母亲没有退缩,用勤劳的双手支撑起蓝天,支撑起三棵树的风水,母亲的德行福报给了家人,给了三棵树,给了街坊邻里,却留给自己太少,每天忙碌回家,坐在门口就睡着了,就是这三棵树下的门口,是母亲唯一留给自己的地方,给自己积蓄能量的地方。
讲述母亲的文章很多,让人敬仰的母亲也很多,作者并没有歌颂母亲,渲染母亲的形象,完全归于母亲一生走过的每一滴,母亲的心路历程就是三棵树成长的印记,看到三棵树,就能看到辛劳慈祥的母亲。三棵树要替母亲闻一闻人间的烟火,周而复始,轮回更替,作者会用诗的语言与意向跋涉在散文里,《三棵树》的每片叶子是母亲的汗水凝结而成,闪烁着,飘落着……
“那几年,母亲种粮食、种瓜、种菜,也贩菜,经常像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样,每天天不亮就在菜市场斡旋,像那些男人一样;扛着麻袋攀爬于货车之间,像那些男人一样;抻着嗓门吆五喝六……后来母亲还做过粮食生意,收黄豆、收玉米和扁豆,卖过鞭炮,在菜市场摆摊卖豆芽,但是地里活照样不耽误。那些日子里,我总是想象,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坐在大门的树荫底下,风吹过时,母亲脸上的汗水就结成盐,闪着细碎的光,头顶的树叶也微微摇晃着,闪着细碎的光”。散文需要本真,真生命的构建是每段文字的骨头,“白生生的盐”不是雕刻的语言描述,是母亲对生活的真意留给作者深远充盈的回忆。抓住母亲的辛劳默默不出声响,唯独白生生的盐是汗水替母亲说的出话,不由的心疼起母亲。 “一只鹰的翅膀上究竟能驮多大的寂静……”母亲的坚韧刚好覆盖她努力的一切,一直奔跑,飞翔着向狭长的路上张望,长空里写满汗水,写满艰辛,母亲将寂静闪出一点点的炊烟,吹进了我的双眼,此刻的泪水比冰雪冻得还快。作者几次“闪着细碎的光”的描写,不得不动容,不得不替她再闻一闻人间的烟火。母亲的奔跑和飞翔与自己无关,她啃着岁月的艰辛,用双手刨开积雪给她热爱的亲人和家带去温暖。
大风掀开母亲的羽翼,最柔软的部分藏着温暖,藏着人间的温情,她把一生的伤痛掖在羽翼之下,昂起头向天空倾斜,哪怕短暂也不顾一切,白色的羽绒最终融化了“母亲生病那一年,南墙的杏树突然死了,想不起来是春天还是秋天,有一天发现叶子没了,浇水,施肥,百般伺弄,像是在叫一个人醒来,可终究没有缓过劲来……”。 母亲走了,留下她的孩子和三棵树,孩子们努力的生活,三棵树努力的生长,都在努力的延续母亲坚韧的精神。
“从某种意义上说,任何写作都是一种回忆的体验,在时刻流失的时间当中,要写的东西永远是过去式的,在过去式的基础上可以穿越到现在,可以立足到现在,可以穿越到将来,但基本的形态是过去式的,所以我们觉得文学让人愉悦”。写好散文,文中还需要适度“留白”,隐隐的散发出在场的质感,留出余地,让读者产生意味感,美好的,苦难的重新审视,具有思想性和艺术性。
三棵树守望一种坚定,真实,明心见性。再一次引用作者的这句话 “坐在母亲曾经坐过的地方,想想她艰辛的一生,重新看轻或看重一些事情,再替她闻一闻人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