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 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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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把儿子送到了公司附近幼儿园的王经理，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台打卡机上打完卡，就劲直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开门刚坐下，还在整理桌上茶盘的他，公司的前台就打来电话，叫他十点钟去三楼老板的办公室开会。
开会！不是昨天才开了吗？听说又要开会，王经理马上犯起了嘀咕。简单地沉思了一会儿，他想起来，管总肯定是为公司这段时间还没有装修定单的事找自己来了，名义上扯着开会的旗号。
想到这里，王经理从抽屉里拿出客户登记表，准备先梳理一道客户信息，做到心中有数，开会时好给老板一个交待。他知道，老业务出身的老板管总，除有一双像鹰一样寻人、识人的慧眼外，还是一个在商言商、待人处事毫不含糊的人。特别是最近两年，全国经济受大环境影响变得萧条起来，人们购房和装修新房的欲望普遍下降，这也给管总的装修公司年年递增的产值按下了暂停键。管总在装修市场这块领域深耕了二十多年，想让他放弃做装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管总也深知这两年的装修业务很不好做，但他就是要扛着装修的大旗继续向前走。用他的话说，他是一个很喜欢较量的人，越遇逆境越喜欢。
公司已经二十多天没有签单了。王经理明白，凭管总的处事风格，这次他肯定要和自己在业务上做一番问责和较量，因为他从来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个尚存希望的信息和意向客户。他进一步分析，今天管总开会肯定有两个明确目的：一是问自己要客户，因为自己是市场部经理；二是要特别顾问业务燕妮跟踪的那家客户，因为那是一家别墅的整装单子。
是啊，在如今这个严重内卷的装修市场，管总的装修公司还屹立不到，说明他是有毅力和足够实力的，虽然现在每月的签单量比前两年减了不少；公司也不像前段时间跑了路的那家“易菲装饰公司”一样，搞得公司员工整天人心惶惶，那些被套进去了的材料商和装修客户就更不用说了。
“叮铃铃……叮铃铃……”突然，王经理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王经理，请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呢。”接通电话，听筒里面传来了管总沉稳有力的声音。
“早上好！管总，我马上就来。”放下电话，王经理快速地浏览了本子上登记的客户信息，并将几个重要的客户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三楼出了电梯，右转经过材料部，走到通道尽头的拐角处，就是管总的办公室。“咚……咚……咯……”王经理在管总的办公室门上轻轻地敲了起来。
“请进来，王经理！”隔着办公室的门，管总的声音从门缝里面传出来。
王经理从门缝里看见管总正伏在桌上看图纸。进门后，就不动声色地蹑手蹑脚地站在了管总办公桌的对面。
“哎，怎么不坐下呢？”管总看见了站在桌子对面的王经理，立刻放下手中的图纸，笑盈盈地向他招呼起来。
“好的，管总。您有事先忙，反正其他人也还没来！”
“没有其他人来开会的，该开的会昨天我们就开了，你是知道的。现在就是我和你一起开的小会呢。”怎么会这样？刚才前台通知是来开会哒。王经理心中的想法差点说出了口。
“这样给你说，王经理：现在装修市场严重内卷，给了我们正儿八经做实诚生意的装修公司是当头一棒的致命打击。现在我们公司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签单，前台反映到店客户也不少，就是签不下来。另外，业务燕妮跟踪的那家别墅客户，到现在应该还没掉单吧？我不知道大家是咋看待这些问题，我更想知道你对这些问题的分析和看法呢。”管总说完，双手拿起两串被他捣鼓得锃亮的沉香木手串儿，习惯性地在两掌间不停地来回搓了起来。他的眼睛使劲地盯着王经理，像在和对方较量着什么一样。
这不正是拿我兴师问罪，单独找我到他办公室来背书吗？幸好刚才接到前台的电话，自己还特别地想到了燕妮的那家大客户。王经理终于清楚了管总叫自己来开小会的真实用意。
“噢，简单点说，现在我们的意向客户还有多少？掉单客户又有多少？准备要签单的客户又有多少？”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王经理像没回过神来，略带思索的样子，管总又接连向他问了三个问题。
“公司这个月没签单，我……我是有一定责任的。”王经理沉思片刻，终于抬起微垂的眼帘，看着管总低声地说。
“其实，公司的签单量少，也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这都是行业内卷，大家恶性竞争的结果。我知道，如果经济不受大环境影响，凭你王经理的能力，每月不带领市场部的同事们签上一、二十个单子才怪呢！”管总见王经理在自责，又带着夸赞的语气笑着说起来。说完，他将目光再次锁定在王经理的脸上，愈发盯得更紧了，仿佛要冒出火来。
当王经理不经意间与管总对视，心里顿时又有些发怵。想当年，我王某人一个月给公司签下十家八家的定单都是常事，可如今公司业务遭遇瓶颈，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扭转的。想到自己分管的业务，王经理心里又有点紧张起来。他清了两声嗓子，昂首挺胸地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管总，那端坐的身子，严肃的表情，像极了正在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他一本正经地向管总说：“我们现在的意向客户，我这里记录的就有十五家，其中有一家意向准客户是印象城的樊老师，我们斗智斗勇较量了两年多时间，马上放暑假准备装修的。另外把材料商那边，再加上燕妮、二妹她们几位业务员这三天梳理出来的汇总到一块儿，怎么也有二十五六家了。”
王经理说完，伸出右手在头顶抓了抓，又用左手食指尖刮过两边额角的薄汗，红得发烫的脸上透着股卸下满身压力的舒展，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听说有二十五六家意向客户，坐在椅子上的管总仍然纹丝不动。他的右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放在桌上的茶杯把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语气温和地又问起了王经理：“意向客户二十五六家，不错不错。那这阵子的掉单客户又有多少家？什么原因掉单，你有没有总结过？”
“其实，掉单客户对我们公司来说都不后悔。我这儿也统计了，这一个月下来有八家。其中三家是卡在价格上，客户最后选择的是比我们报价低五个点的装修公司；两家是因为交付时间谈不拢，客户要求公司必须在45天装完交房，我们肯定是办不到的；还有两家是细节谈不扰，主要问题在定制柜上，客户只出常规定制的钱，又要叫我们把当下流行的柜子细节做满，钱不给够，我们肯定也是做不出来；最后一家是老客户介绍的熟人单子，看了方案答应我们第二天联系，上周三我打了几道电话都是空号，前天我打仍然是空号。昨天，帮忙介绍的老客户告诉我，她的那位熟人叫我们不联系他了，人家自己找人装修。”
“原来是这样，”管总听完王经理对掉单客户的分析汇报，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不住地点头应道。接着，他又问：“那个……那个……那个燕妮跟踪的那家客户啥情况呢？我晓得这家是别墅的整装，已经拖了好长时间。”
“呵，说到燕妮的客户，我正准备向您汇报呢。”王经理这下来了精神，他说：“这家别墅是永新村冲压件厂的私企老板李总去年修的自建房，面积大共四层楼六百多个平方。上个月，李总来公司看了万总监设计的平面布置方案，总体感觉还不错。唯一提出异议的地方，是地面花园及车库摆放位置，我们也答应根据他的意见尽快修改、完善图纸。上周，万总监将图纸修改完毕后，燕妮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李总，结果这周他都没空的。说是作为村长的他，要随县上组织的‘振兴乡村考察团’，去重庆参加一个当地新农人的直播带货经验分享会，学习人家的运营技巧与实战经验……”
看到王经理还要继续地说下去，管总马上开腔： “燕妮跟踪的那家别墅装修，我们要高度重视。联系客户李总，不单是燕妮一个人的事，你作为市场部经理，要随时起督促作用呵。必要时候，你可以公司领导的身份给李总打电话，表明公司对他家新房装修的重视，这样可以拉近彼此距离，对谈单和签合同很有帮助的。这家单子也是今年做整装的几个大单子之一，千万不要把这单生意弄掉单了。”管总见王经理认真地听着，他又说：“你可以告诉李总，考虑到你们是品质客户，又是做全屋整装，公司的设计部、材料部都表示要用精湛的设计、环保的材料来装修你们家。甚至还可以这样给他说，某天老总在周会上还表过态，将你们家的装修在永新村打个样，村上有人要装修的话，你就好帮我们宣传推荐，毕竟你是一村之长呢。你操了心我们是懂的。”
王经理听着管总越说越多，涉及的业务内容越来越细，他怕自己在和管总的这场业务交流的较量中占了下风，不由得就慌了起来。等管总一停嘴，他也就不顾条理，立刻开口应道：“要得，管总。过几天李总回来，我和燕妮就约他来看修改好的方案，他满意的话，我们先逼单，这样就好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再说，李总修这么大的别墅，他也不可能只找我们一家公司给他做方案，人家肯定还是要找其他公司来做方案对比的，只是我们一定要先下手才好办呵。”
“对的，对的……就是要这样。人啊，没有激情就陷入懒惰，没有压力就缺乏动力。业务，哪有什么难事，我们不行动，始终都是难事，马上干，困难就迎刃而解了。李总的别墅单子，希望你和燕妮、万总监三人一定要打好配合，凭我这个老业务员的眼光看，你们一定会签下这单大生意的，我完全相信你们。”听王经理这么一说，管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他忍不住地站起身来，隔着办公桌就拍了拍坐在对面王经理的肩膀，说了这番热情洋溢的鼓励话。
王经理瞥见管总朝自己微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脸上顺势就扬起了笑容，眼里满是恭敬与欣喜。就在管总和王经理相视对笑时，王经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吔，怎么是樊先进老师打来的电话？难道是……
管总听王经理说是樊老师的电话，就问还站在自己前面既显兴奋又像傻了眼一样的王经理，这老师是不是刚才说的印象城的那位樊老师。王经理连忙点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正是、正……是……今天他终于来了！”
“那你还在发愣呢？赶紧接人家的电话呵！”管总听说正是印象城的樊老师，立刻对王经理大声地说了起来。
王经理和樊老师通完电话，他告诉管总，樊老师一家人马上来公司，现在车子堵在民生路上，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听樊老师说有八成把握是来签合同的，我这就去公司大厅迎候他们。
管总听王经理说马上去大厅接待樊老师一家人，高兴地和王经理击了一掌，说着“快下楼去！”两人相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王经理挺拨的背影走出了办公室，看着他那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踏过三楼的通道，直到迈入电梯。
管总清楚，刚才与自己较量了的王经理，面临的第二场较量帷幕已然拉开……
